一日下来,空白的书册写满文字。
温清泽放下手中狼毫,墨水尚未干,他放在了一边晾了晾。
“温公子,辛苦了。”一个声音响起,是安排他誊诗句的那人。
——文其修。
温清泽笑得温润,微微颔首。
文其修:“戌时了,一同走吗?”
温清泽还未回答,一个声音就替他回答了。
“文公子好意心领,不过兄长身子不好,还是我带兄长回去吧。”温清楚一身蓝色衣袍,脸上带着毫无感情的笑意,不知从何处走来。
文其修闻言,摆了摆手:“那我先走了。”
说罢,抬脚离开。
看着离开的背影,温清楚笑着扶住温清泽。
温清泽讪笑着,没有摆脱,任由他扶着自己走出翰林院。
刚出翰林院,便看见不远处站着一位黑衣男子。
是谁?
那人侧身。
仅仅一个侧脸,温清泽却立马认出。
那是即墨瑾舟。
怎么这么巧?
他转身想走,无奈被温清楚扶着,他也不敢做出什么大动作。
即墨瑾舟自是看见了自己,却是扫了一眼。
两人擦身而过,形同陌路。
可温清泽的心中还是有些忐忑。
“温公子,好巧。”
两人背对着,闻言,温清泽停住脚。
他心中叹息。
还是来了。
他侧身看向即墨瑾舟,笑道:“即墨将军,许久不见。”
即墨瑾舟也侧过身,两人四目相对,却无后文。
温清楚轻轻拍了下温清泽。
“兄长?”
温清泽这才收回目光,讪笑道:“将军怎么在此?”
即墨瑾舟:“路过。”
温清泽:“哦,那我先走了。”
说罢,他抬脚离开,却明显加快了脚步。
温清楚扶着他,自然是意识到他脚下步伐加快,心中困惑,却还是紧跟着,防止两人之间距离过大而摔倒。
刚出宫门,右相府的马车已经停靠在了宫门。
“少爷!”敬汀本来嘴里钓了根狗尾草,看见温清泽他连忙吐掉了嘴里的狗尾草,朝着温清泽大步走来。
温清泽有些惊诧,敬汀居然来了。
他松开了温清楚,敬汀扶住了他。
两辆马车,显而易见,是温清楚和温清泽一人一辆。
温清泽上了马车,没了温清楚,他浑身的神经都放松下来。
到了温府,温清泽抢前下了马车,他被敬汀扶着回了庭院。
温清亭刚出中堂,便远远见到了他,她眯了眯眼,招呼着身边婢女,轻声说了什么。
婢女会意,转身离去。
敲门声响起,温清楚皱起眉。
“谁?”
“是我。”声音隔着门传进来。
温清楚浑身一僵,他打开门。
果不其然。
温志瑜。
“曹文安那事可与你有关?”温志瑜坐到一把椅子上,冷声问道。
温清楚垂着眼,恭恭敬敬:“有。”
“为何?”温志瑜手中拿着一个空茶盏搬弄。
温清楚冷嗤一声,他抬起眼,看着温志瑜:“私生之子怎配探花,我不过是告诉他,那女子是他的母亲。”
温志瑜眯起眼,忽然意识到了什么,随后笑了一声:“借刀杀人?”
温清楚笑着:“算是吧,谁让那女子该死。”
温志瑜忽而眼中犀利:“你为何觉得那女子该死?”
温清楚:“她是木家那逃出来的老婢女,对吗?”
温志瑜:“不错,所以你是偷听了?是吗?”
他将茶盏放下,站起身,走到了温清楚身边。
温志瑜:“别自做聪明。”
说罢,他推开房门,离去。
温清楚站着,他攥紧拳,冷笑一声。
“自做聪明?我便是自做聪明又如何?温志瑜,你会付出代价的。”
“大少爷。”温清亭的婢女手上端着一碗鸡汤。
门打开,却是敬汀。
敬汀语气不善:“做什么?”
婢女却是满脸笑意:“这是小姐为少爷熬的汤……”
“拿过来吧。”敬汀没等她说完,就拿过了她手中的汤,准备关门。
婢女:“可是小姐说要让奴婢亲眼看着少爷喝完。”
敬汀皱眉,他看了看汤,骤然一惊。
居然是鸡汤!
少爷虽然知晓温清亭对自己心存杀意,但碍于柳昭玥,一向还是给些面子,收了也是倒掉。
如今柳昭玥不在,温清亭居然送了鸡汤还让自己的婢女看着少爷喝完?
越想越气,少爷能忍,他不能忍。
于是他自作主张,蹲下身,将汤放在了庭院门口,脸上冷漠不尽人意。
敬汀:“那这厚礼我们可收不下,你还是端回去吧。”
婢女连忙一副要跪下的姿势:“小姐说这是给少爷调息熬的汤,若是退回去,小姐会打死我的。”
敬汀一脸冷漠:“你死关我家少爷什么事?”
说罢,他重重关上庭院大门。
大门声音沉重,如同警钟,婢女显然想不到敬汀这次居然会明里拒绝。
她站直了身,端起了汤,一脸茫然。
“我来吧。”一个声音从她身后响起,竟然是尘峰!
尘峰接过鸡汤,他冷眸:“你回去和三小姐交代吧。”
婢女:“可是……”
尘峰:“三小姐和老爷,你可还分的清地位?”
婢女垂下头,没再说话,转身离开。
待到婢女走后许久,尘峰将汤撒在了地上。
府邸所有人包括婢女奴才都知道尘峰表面是温清泽的人,实际上是右相大人手下的人,除了温清泽和敬汀,可就算知道,他们谁又敢和温清泽说呢。
毕竟进了这府邸,他们只是求的一份差事,不至于饿死街头无人收尸。
“蠢货,温清泽还不能死,温三小姐还真是聪明人。”他冷笑嘲讽,喃喃自语。
温清泽坐在庭中石桌边,看见敬汀一脸怒容的走过来,疑惑不解:“怎么了?”
敬汀没好气:“少爷,你知道刚刚是谁来了吗?是三小姐的贴身婢,她送来了鸡汤说要给少爷您调息!不过这次我这次自作主张…没收。”
最后一句声音变得很小。
鸡汤?这么发?用来调息?
温清泽坐不住了,下意识骂:“不是她二……”
后面的话没说完,他发应过来现在是个翩翩君子的人设。
明月清风的公子怎么能骂脏话呢。
他咽下剩下的字。
轻咳两声,他默默道:“下次见到别开门了。”
少爷居然没有责罚自己?
果然,这次没有柳昭玥,少爷就不在给温清亭面子了!
敬汀没多怀疑,脸上怒意消散:“得命!”
温清亭端起茶盏,听婢女说完,她猛的将茶盏砸在桌面,茶水四溢。
她声音显得有些尖细,带着明显恼怒:“你说尘峰拿走了?!”
婢女连忙跪下:“是!”
温清亭脸上皆是怒意:“该死!”
“什么该死?”
大门未关,温清楚满脸笑意的走入庭院正巧听见这句话。
温清亭笑着站起身。
温清亭一脸欣喜,站起身来:“二哥怎么来了?”
温清楚笑道:“好妹妹,你不妨说说什么该死?”
温清亭走出庭院小亭,与刚刚不同,她挥了挥手,让婢女退下。
待到庭中无人,温清楚脸上笑意全无。
温清楚:“不必装了,此处无外人,说说你干了什么事吧。”
温清亭脸上谄媚的笑顿时烟消云散,甚至有些狰狞:“我不过是让人送了份鸡汤给温清泽,可敬汀居然不收,而且汤还被尘峰拿走了!”
温清楚闻言皱起眉,他抬手,却停在半空。
温清亭注意到了他的动作,有些惊诧:“二哥是要为了他打我吗?”
温清楚冷嗤,手放在了温清亭的肩膀上,轻轻拍了两下。
温清楚:“这么多年,你还是这么蠢。”
温清亭拍开他的手:“我不理解,这么多年了,为何还不杀了温清泽!”
温清楚脸上冷漠:“别动温清泽,你若想好好活着,便在这庭院里安分守己,有些事情你不懂,你也不需懂,你只需知道,温清泽这条命,还有大用。”
他凑近温清亭耳垂,云淡风轻,却含一丝狠恶:“这是最后一次警告,再有下次,我想……你也不想成为母亲那样吧。”
温清亭瞳孔骤缩。
柳昭玥在温志瑜回京不久就被关在自己的房间,她在一天夜里,悄悄打开窗户,见过一次母亲。
那是一个难忘的夜晚,她至今忘不掉柳昭玥被关在房间里的狼狈模样。
她一位大小姐,自认高洁,当是不愿甘愿沦落到那场境地。
赶了一日的路,总回到了陵竹,林清浅下了马车,付了钱之后就打算去右相府。
走着走着,她忽然感觉有些不对劲,转身看了看,却无一人。
她蹙眉,冷声:“何人在此?”
无人回应。
她转身继续走,心中却还是存着警惕。
待林清浅走了好些路程,一个头发乱糟糟的女子徐徐走出,她身上脏兮兮的,头上却有一根金簪,身上沾满污泥的衣服却是很贵的布料所制。
黄昏,温清泽一觉醒来,打开门便看见庭中亭下坐着个人,敬汀也站在亭下。
林清浅喝了口茶,闻见开门声响,看见了他:“我等你许久了,听闻你在睡觉,我便没叫醒你。”
敬汀也看见了,跑了过来:“少爷!”
林清浅坐在亭下,药箱放在了石桌上。
温清泽干咳两声,走了过来,敬汀连忙扶着他。
温清泽:“可是找到草药了?”
“不错。”林清浅应了一声,石桌上的药箱旁放着一碗黑色的不明液体。
温清泽心头一怔。
不会是要喝掉吧?
林清浅命令:“坐下。”
她又朝敬汀说了一句:“去庭外守着,别让人进来。”
温清泽不敢懈怠,立马坐在了石桌旁的石凳上。
林清浅将那碗黑色不明液体递过来:“喝掉。”
果然!
温清泽心中哀嚎一片,但他还是不动声色的接过,然后端起来一口气给喝了。
苦涩在嘴里炸开,还伴随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和浓重的草药味。
温清泽有一股想吐的冲动。
林清浅从药箱里拿出针灸包,里面是很多细长的银针。
她挑出几根细长银针,针尖被光照到,恍了影。
林清浅:“把外袍脱了。”
温清泽脱了外袍,由于是夏天,脱了外袍后,他就只剩下了白色的单薄里衣。
林清浅二话没说,站在他的身后,将银针扎入穴位。
银针穿破薄薄的里衣,刺入肉里。
温清泽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想动,可浑身顿时没了力气,酥麻全身,手臂抬都抬不起来。
林清浅又扎了几针,分别扎在了不同穴道。
待到所有针都扎好,温清泽蹙眉,想吐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林清浅终了,拍了拍他的后背。
骤然,温清泽没忍住,吐出一大口黑色浊血。
见他吐血,于是林清浅将扎的一根针拔了出来。
温清泽又吐出一口浊血。
终了,所有针都拔了下来,温清泽连着吐了好几口浊血,最后却是一口鲜红的血。
“差不多了。”林清浅提过来一条干净帕子。
“这些都是你多年体内所积聚的瘀血。”
温清泽有了些力气,接过帕子,虚弱的擦掉了嘴边血迹。
林清浅收拾着东西:“你还需静养些时日,这几日就别去翰林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