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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范阿梓闻言,和严范阿律对视一下。
严范阿律:简繁华是谁?
严范阿梓:不知道。
谢骄看出两人的困惑,所以简单明了告诉两人,“简繁华这次是跟着我和师妹一同试炼的,他本人天性十分纯良,又是我三师叔的记名弟子,会是个好帮手的。”
大概吧,谢骄想,能成为李四屠师姐记名弟子的世家公子,总不会差到哪里去。
谢骄面上笑得像个谦谦君子,心里却在抓马。没有谢袄在,他和别人说话都少了些意思,看看严范姐弟的配合,随时有人接下句。
严范阿梓:“原来如此。”
既然师傅是李四屠的同门,那本事自然是有的。严范阿梓本就做好了一路上严密盯梢谢骄的准备,多一个或少一个简繁华,都妨碍她。
严范阿律没有姐姐想的那么深,他就是单纯高兴能多见一个灵师,“简繁华,这名字听起来就很气派的样子。”
严范阿律看了看谢骄的模样和派头,“他一定和你一样,是个爽利周正的人。”
如果谢袄在这里,她应该会说一句“哪里”。但现在这里只有谢骄一人,于是他只能顶着夸奖说一句“过誉”。
军士长还拿着信站在谢骄和严范阿梓中间,他一口气被谢骄压熄了火,又见谢骄的五官似本国水土养出来的,不由得问一句。
“这位谢公子……”谢骄看起来就出身富贵人家,“不知可是我乾元人士?”
谢骄闻言一愣,他和谢袄的户籍,在他们拜师不久后,便被李四屠不知用了什么办法,在官府顺顺利利落了户,良籍。因那年正逢战乱,谢骄他们一行又久居深山,历练也多为山野深处,他自然不会刻意去记户籍在哪——天下新分,李四屠的故乡好像也归入新国,目前正为改名而吵闹不休。
谢骄山下顺路去城镇买赔罪礼物时,便看见官兵和平民乱成一团,在类似十字路口的进行什么民意调查。
若是谢袄在此,肯定记得那张户籍吧。
谢骄还记得谢袄得到那张薄薄的纸时,落下的热泪。
谢骄到底是异乡人,他对这个世界的归属就那么两个人。他不至于为军士长拿出他压在衣袖底的通关文书,谢骄略略一礼,应付军士长,“按当今天下划分,当是乾元人士。”
军士长见谢骄风度翩翩一少年,不免有种他乡遇老乡的亲切感,“既然是同乡,在大仓山有什么要紧事,可以来寻官兵。若有急难,自然襄助。”
严范阿梓闻言冷哼一声,装也不装一下。
谢骄打太极的话被这一声冷哼打断,他意识到严范阿梓代表的山主和乾元官兵的关系并不好,能让一个善于交际功夫的人如此态度,这关系称得上恶劣。
是天然不对付,还是另有隐情。
“严范姑娘,还请自重。”军士长听见三人相互介绍,自然记住山主手下的人的名字,严范阿梓本是一妙龄少女,军士长无论如何也不会和她计较。但她奚落在先,嘲讽在后,军士长出身军旅,烈火性子,如何能让严范阿梓冒犯。
“我乾元军士驻扎大仓山,虽与山民偶有摩擦,但也穷尽心力帮其修城墙,建房屋。严范姑娘何至于此,面露不满,言语奚落?”
严范阿梓逐一听完,她说,“军士长所言确有其事,但……”她摇摇头,“所谓襄助,不过是狼子野心,试图在大仓山套个笼子,好叫山民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罢了。”
严范阿梓直视双目含火的军士长,“军士长莫急,我切问一句,军士长可知,大仓山以北的河山、溪山现在是何等状况?”
“河山,溪山?”大仓山附近山林众多,军士长初来乍到不过半月有余,他平时驻扎大仓山主山,自然不知这河山、溪山具体指哪两座山。
既说了为国为民,却说不出是哪座山,军士长不免尴尬起来,火气也渐渐不那么足了。
严范阿梓见军士长如此,早有预料般笑了,“我来问军士长前,就问过上任的县长,军士长可知县长如何应对。”
军士长:“如何应对?”
严范阿梓冷笑:“闭门谢客,抱恙称病。”
军士长:“这……”太丢人了。
军士长和县长一个管兵一个管政。军士长出身军旅,常年在军队里熬,他不懂文人风骨,和自命清高的县长无话可谈。
本着各司其职互不干扰的心思,军士长是有意和县长谈了私交的。
严范阿梓见军士长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不由心寒,山主的意思是顺其自然,大仓山终究要走到外面。但要是外面就是这个样子,官官相护,视人命如草芥……那还不如不出去。
严范阿梓心下失望至极,她遵循先礼后兵的对事准则,早在山主告诉她河山、溪山的事时,她就去见县长,县长推脱,她就来此找军士长,结果军士长是见到了,但人却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严范阿梓还年轻,她对新生事物不像弟弟那般抗拒,但就此现状,她也不由得向严范阿律看齐,或许她这个直觉敏锐的弟弟,比她更适合大山吧。
“我们走吧。”严范阿梓没有继续追问的心情了,大山的子民说一不二,谢骄已来,那必然是先看谢骄如何作为。
“谢骄,之后要多劳烦你了。”严范阿梓对谢骄一礼,她目露沉重,若是山主指名的谢骄也不行,那她就只能依自己的意思行事了。
“乐意之至。”谢骄刚才一直没插话,他不知事情全貌,插话反而会显得他不识时务。谢骄在一旁听了个大概,知道河山、溪山必然出了事,又见严范阿梓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他自然一口答应,好让严范阿梓宽心。
他是为了解决事情来的,成与不成先不谈,总要有个好态度。
果然,严范阿梓见谢骄应答的爽快,面色好多了,“我总算遇到一个靠谱不推脱的人了。”
话中映射的是谁,自不必多提。
军士长面色涨红,严范阿梓的话无疑给了他两个无形的巴掌,但确实什么都不知道的他也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
他先是看谢骄,心想谢骄这样年轻,虽看着伶俐,但又能让严范阿梓信任什么。
心思几转,军士长站出来挽留严范阿梓,“严范姑娘还请留步,我不知河山、溪山的事,是我的失职。还请严范姑娘原谅在下,告知事情原委,在下好为姑娘解忧。”
“我必然……”
军士长人还没走出几步拦人,就发现周围的空气变了,他战场厮杀的人,顿时感觉到四面八方的视线投在了他身上。
是山民。
那些在街道上走动的山民。
军士长冷汗直流,他突然意识到一个被他忽略的事实,大仓山山主主事,山民信神更信山主。服饰蓝衣金饰,他们都看得出是山主手下的严范姐弟,山民又怎会认不出来。
他们自然认出来了,只不过对山主手下的出现习以为常,并认为对方并不需要特殊对待。
明明四周还是叫卖声人声,军士长却感觉他掉进了冰窟,他知道,倘若他在进一步,敢拦住或碰到严范阿梓,那这些视线的主人怕是会一拥而上撕碎他。
大仓山民风剽悍,军士长毫不怀疑他们做的出戕害官兵的事。
严范阿梓并未转过身缓和军士长的情绪,风吹过她的发梢,带起她的耳饰,金色藤蔓缠绕着蓝色宝石,就像一汪泉水落入金色池底。
谢骄的目光被蓝宝石吸引,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不是一块普通的石头。
严范阿律一贯以姐姐为主,严范阿梓不动,他也不上去调和,只在一旁作壁上观。
谢骄感受到四面八方淡淡的杀意,他不如谢袄会说话,但事情发展成这样,他不免插到中间,他是山主的客人,也是外面的人,他来说话,身份居然是最恰当的。
“这位军爷,我看阿梓今天不想再跟人说什么了。”谢骄对军士长说,“我看您大可挑一天,亲自上门拜访,问清缘由。”
“今日天色已晚,实在不易多做纠缠。”
青天白日的,谢骄空口瞎话,给军士长一个不是那么好看的台阶。
军士长心知目前情况不利于他,自然踩着谢骄的陡台阶下,“对,今天日头已晚,明日、明日,我自当前往山主洞府,求问山主。”
山主在大仓山位同神圣不可侵I犯,军士长和县长都没见过此人的庐山真面目,军士长怕贸然打扰被山民认为触犯神明,因此一直未去拜访。
他看着面如寒冬的严范阿梓,握紧了拳。天下大乱,他和他的袍泽们好不容易挣出一个太平盛世,又如何能让县长之流扰乱它。
严范阿梓并不回答。
严范阿律还在一旁做鬼脸。
谢骄横了严范阿律一眼。
兄弟,你有事?
严范阿律知道谢骄是他们这边的,也不生气谢骄横他,他笑呵呵地摸摸后脑勺。
我这不是为姐姐出气吗。
严范阿梓:谢谢,更气了好不好,蠢弟弟。
严范阿梓敲了蠢弟弟脑勺。
谢骄无奈的笑笑,他和军士长一礼。
军士长:“多谢。”
若不是谢骄在此开口,他就只能和严范姐弟以及周围山民僵持了。
谢骄:“无妨。”
虽然不归他管,但谢骄还是多说了一句,“河山、溪山多年未有祸事,今日阿梓所言,必是人为。”
人家山主几百年管着没事,你们官兵一到人家就兴师问罪,这还不能说明问题。谢骄把潜台词告诉军士长。
如果军士长不是勾结的一员,必然能听出矛头到底在谁。
“多谢提醒。”军士长看向谢骄,刚才他还有轻视之心,现在却收敛起来,一个敢说能说的少年,不管他有没有本事,都是国家之幸。
谢骄言尽于此,他转身走到严范姐弟身边。
严范阿律挤眉弄眼,还拍了拍谢骄,“可以啊,谢骄,你这个兄弟我认下了。”
谢骄有意逗他,“我不是很想要你这样的兄弟。”
严范阿律:QAQ
严范阿梓摇头,他们三人已走到山民之中。每一个山民从他们身边擦肩而过时,目光都是敬重的,严范阿梓觉得她这弟弟有时实在登不得台面,她掐了弟弟一把,“阿律,你的规矩呢。”
严范阿律委屈,“可我很少见同龄人,谢骄人好看又聪明还敢说,我想跟他做兄弟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严范阿梓没办法了,她发现绕着弯没用,“委婉,你知道什么是委婉吗?”
“不知道。”严范阿律摇头。
严范阿梓头疼。
谢骄笑出声,他发现严范阿律好像黑毛大狗狗,“好吧,我刚才是开玩笑的,我很乐意多一个兄弟。”
严范阿律:“好耶!”
他和谢骄击掌,“好兄弟!”
光速认弟的谢骄:也不是什么大事吧,这也是拉近关系的一环。
这么想的谢骄刚说服自己,就听到后面来了一句轻飘飘的话,“哦,看来我多了一个弟弟?”
谢骄:“……”
他僵硬的回过头,“……师妹?”
风尘仆仆,手里还提着谢骄爱吃的点心的谢袄:“是我。”
谢骄:“……”
要玩。
现在道歉还来得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