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神魔之井后,重楼并未直接回魔宫,而是悄然潜入炎波泉底。
“诶,重楼。”他刚刚落脚,就听见了炎波卫戍黎火金吾的声音:“你怎么知道景天来了的?”
重楼颇为暗沉的眸底当即泛起水波,点点笑意浮了出来:“猜的。”
从矜贵的神将飞蓬到忠义的太子龙阳到洒脱的朝奉景天,他认识这个混账玩意太久了。
从神界看到人间,又怎么会不了解这个灵魂的不服输呢?
再加上景天这一世对魔界中低层族人颇有吸引,其中还有少数消息灵通的魔神后裔,刻意遮掩离去事实的重楼,自然明白自己瞒不过景天。
“啧,那你自便吧。”黎火金吾深知不该看不该听就不要露头的道理,直接消失地无影无踪了。
重楼在泉眼下缓步攀爬,始终身在岩浆下,却逐步接近了地面,说话声果然渐渐清晰可闻了。
他走之前,专门把照胆剑灵架在岩浆池上方,可不是随便安置的。
“哒哒哒。”正在这时,一路小跑之声传来。
景天立刻道:“小葵,慢点。”
他捧起魔剑架过来的大包小包灵药,五根尾巴正收拾铺了一地的天地奇珍。
“天~~哥~~”红葵早已能脱离蓝葵,见状飘了过去,伏在景天肩头。
景天对她泼辣之余动不动就撒娇的行为视若罔闻,只继续分着类。
温柔的蓝葵从剑中走出,帮着一起收拾,闻言只是眸光一黯。
“天哥!你之前可没说,这些是给魔尊准备的。”红葵是却不依不饶:“明明都是你辛辛苦苦搜集的,就这么大方?!”
虽然不如魔宫库房的,可景天行走险境磨砺自身,除了五灵相合度高的会服用一些还从不贪多,但凡与内伤相关都保留了下来。
哦,他甚至提前查询过古籍,确定这些与什么配合用对养伤效果更好,才写了一张单子给蓝葵,让她去库房一样样搬出来,一点都不多拿。
“……很可笑。”景天也道:“不是吗?”
他低着头:“但我不会久留魔界,待五百年任期后,必然调离。”
按照规则办事,魔尊不会阻拦。
关系,景天也已经找好了,花钱办事,对方很爽快地答应了帮忙定职。
“就算一丁点慰藉吧。”景天不确定魔尊事后会不会放过他,但随着他越来越强,胆量越来越大,逃走自保的把握也随之增加。
自然,就更不想因为一己私欲抓魔、囚魔,就扰了重楼养伤。
想到这里,景天有点不自在地将视线移开,不再让那颗不甘的心暴露在红葵透彻的眸光之中。
他甚至急忙转移了话题:“你们确定施在宫里的困阵管用吗?”
“……碰运气吧,哥哥,失败就用你备好的随机传送阵。”蓝葵温声细气插话。
她也好,红葵也好,其实都不抱希望。
这点玩闹的手段,哪怕那位阔别多年突然找过来让她帮景天的故友是当真重伤,她们也不认为能奏效超过一刻钟。
所碰的运气,不过是重楼对景天那点儿自始至终都存在的特殊照顾。
“啪啪哒哒。”现场一片沉默,只剩下一同收拾东西的声音。
但不约而同的,是除了景天外的所有人,都毫无担心之意。
‘哼。’离一行人并不远的重楼,在岩浆下缓缓一笑,无声无息。
他耐心地等景天收拾完,又在岩洞里搭窝好好休息了一番之后,才施施然落入魔宫,再顺理成章“重伤”着坠入陷阱。
“娘娘。”远在人界苗疆,小蛮刚从魔界夜叉族回来。
自从女娲娘娘归来,此前又有人间仙盟配合同样灵源被束缚的魔界攻入神界,人间可谓大变样子。
仙盟各派为示同神界割席,要么主动毁去曾供奉的神像,譬如天师门,要么被女娲下神谕指示,比如离昆仑山极近的九重仙界。
不是没有暴乱,但女娲后人同蜀山派、仙霞派还有仙灵兽各族通通都支持了女娲,最终的结果自然是人间与神界再无关系。
不再有神像,四处开花的女娲庙倒是很多,庙祝负责将女娲推演的新功法寻合适的苗子传下去,仙盟各派亦多多少少得到了指点。
“小蛮。”此刻,女娲温声道:“现任人皇聘你为国师,圣旨下到了蜀山派。”
小蛮微微一愣,立时展露笑颜:“看来,那群顽固不化之辈总算学乖了。”
庙祝开始行动至今已传了好几代,人间各处妖魔作乱、危害人命现象自然有所减少,凶兽灾劫的损失更是补得差不多了。
但女娲最初莅临人间,在神魔大战余波下护住危如累卵的人间各城池时,对人皇下的要求,他们花了好几代,还没完全办到。
直到如今,册封女娲后人为国师,方为退让的表现。只因半神意味着什么,现在的皇族和朝臣们可是非常清楚的。
“嗯。”女娲摇了摇头,不甚满意:“不过是要求从此以后皇族女子接受同样的教育、拥有同样的权势罢了,竟然花了那么久。”
好在仙盟各派看中资质、悟性,不讲究男女,倒是不用她多费口舌。
“可以理解。”小蛮温声说道:“但我会好好教的。”
哪怕不会出现和她现在身为苗族之王相似的女帝,至少也得出几个出色的公主吧。
不过,女娲娘娘刚开始那么要求,本就是为了给她监察人间妖魔培养合适且代代传承的副手。
到底是女子和女子配合,才更为方便嘛。
“嗯。”女娲顿了顿,又问道:“龙幽是八国之主,对飞蓬之事可有打听到什么?”
虽说回人间就不再过问,但重楼又去神界之事,是瞒不过神农与她的。
“完全没有。”小蛮当即摇了摇头:“龙幽告诉我,他们除非被魔尊要求,不然绝不会去自讨苦吃。”
所以,就算她很好奇很好奇,对那两位的艰难也挺有同情心,都不曾以女娲后人的特殊身份去魔宫拜会。
“罢了。”女娲无奈一笑:“你且休息休息,再去京都。”
此时,她们都不知晓,景天“掳走”身受重伤的魔尊,去了鬼界放逐渊。
“哇。”景天一手揽着不曾睁眼的重楼,抬眸横扫一圈,不禁慨叹:“不愧是鬼界啊。”
道路盘桓,桥梁曲折,周围都阴森森,有些许鬼火到处飘散弥漫着。
蓝葵却悄悄抬手捅捅红葵:“为什么来这里?”不该直接去黄泉路吗?
“唔。”红葵勾了勾嘴角,声音不算大:“天仙境哪有那么容易入,天哥还是得多磨练磨练。这里是鬼界三不管地带,不是刚好合适吗?”
天哥上次还说,除了黄泉路,放逐渊也很适合做基地。
只是,彼时魔尊散尽魔力还未恢复,天哥陪着他隐居,不曾离开人间。
自己和蓝小葵又抵不住阎罗王,只好作罢,也去了古城镇隐世修行。
现在却不同了,有魔尊保驾护航,阎罗王还敢动手脚,就是找死。
“我能听见!”景天无奈地摇了摇头,回眸瞪了红葵一眼,将重楼揽得更紧了:“我们走吧。”
他一路闯进去,还坏笑了一声:“要指望这个迷宫困住魔尊,总得我先体会一下嘛。”
“……”装睡的重楼无语凝噎,狠狠记了飞蓬一笔账,打算等景天这一世神魂觉醒,再好好算一算。
无他,从龙阳到景天的千年间,自己去过鬼界寻飞蓬,总是不见踪迹。
当时,鬼界这九曲十八弯的穿行方式,已经足够他头晕,更别提如今还闭着眼睛了。
足见那些年,飞蓬不曾转世到人间时,在鬼界不是给阎罗王添堵,就是想着如何置备陷阱禁锢自己!
重楼几乎磨了磨牙,尤其是被景天抱着踏入放逐渊,发觉体内被上了一层针对空间法术的桎梏之后,险些要冷笑出声被景天察觉。
你给我等着!魔尊如是想到,不就是迷宫嘛,本座早晚走出去给你看!
“哈哈哈你怎么不跑了?”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到达放逐渊深处鬼烟稀少的血池后,景天按红葵所说设下各种阵法,欲划出一个安全地带。
重楼醒过来时,他们忙得热火朝天,一时间也没“发觉”魔尊悄然外逃。
可是,等这一日开工到了结束,景天把捡来的幽冥砖石堆砌成卧房,红葵、蓝葵也在一旁建了个小房间,重楼黑着脸回来了。
“哼。”魔尊冷嗤一声,抱臂端着架子。
如果不是红葵之前架剑随行,眼睁睁看着他怎么晕头转向、到处打转,他们可能真会被糊弄住。
但现在嘛,地上还摆放着碎裂的一次性投影晶石。
清清楚楚瞧见魔尊刚刚怎么完美避开正确路线,把自己绕的头晕目眩,不提看笑话的红葵、景天,连一向怕他的蓝葵都忍不住笑了。
“咳咳……”眼看魔尊的脸色越来越黑沉,小狐狸总算止住笑声。
他有点忐忑不安,但还是从怀里掏出两只玉瓶,跳过去捧给重楼:“喏,先吃药疗伤。”
重楼愣了愣,深深望进景天的眼眸。
把他从魔宫劫走的小狐狸捧着配好的药,像是捧着一颗真挚的心。
“……嗯。”重楼到底是接了过来,哪怕他伤势没有伪造出来的重,但瞧着景天一瞬间更明亮的眼眸,抿紧的唇角不自觉松缓了几分。
红葵、蓝葵瞧着这一幕,自觉溜达到了血池。
姐妹俩对望一眼,不约而同心想:看着就跟魔尊的红发一样,辣眼睛。
等她们再回去,已经没有魔和妖,不远处的房门紧紧关着。隔着结界,什么声音都听不见。
“嗖嗖。”倒有一阵阴风刮过,没有驸马的龙葵站在原地,莫名觉得凄凉。
好寂寞哦。曾经的姜国公主鼓了鼓腮帮子,想父王想母后了,但原本十分亲近的王兄,她反而一点儿都不想,只因看一眼就觉得眼疼。
再说,温暖不似鬼界的砖房里,景天布置得很好。
“唔……”重楼被扣在木床上,脑子倒还活络。
他忍不住想,景天究竟带了多少东西,才能把房间布置成鬼界外酆都民居的模样。
他又想,这些年,景天在魔界走南闯北,到底孤枕难眠了多少次,现今才这么热情。
“你……”耳畔传来轻唤,刺通倒是有所减少,只是腰间掐着的手,力道配合着同步变重了:“不许想别人!”
重楼挑了挑眉,终于投下一瞥给他:“小狐狸,就你这水平,还好意思怪本座出神?”
“你闭嘴吧!”景天气闷地哽住,干脆堵住他的嘴唇,用尽所有力气。
哼,这次是在鬼界,这房子屋内外都有结界,自己还清醒着。
魔尊是有所戒备和保留,但也最多是有力气推开我,逃是肯定逃不出去,谁让他迷路呢哈哈哈。
第二日,重楼百无聊赖地坐在屋内,手里抱着一本景天精挑细选的、魔界最近最流行的游记。
景天出去打鬼历练了,顺便还想打打猎。
虽然重楼对他的手艺和鬼界的环境完全不抱希望,但也没有泼冷水。
“哼。”他看着看着又困了,便抬手从榻边独柜上取来茶水糕点饮用,再拉好被褥,阖眸休憩。
这只小狐狸比以前知道怎么照顾人了,虽然是买的,但味道挑的都还可以,重楼想。
话说回来,景天此次任期还有两百余年,就多放松一会儿吧。
反正,这少见的安宁,不也是他作为魔尊梦寐以求的吗?就同昔年在人间和景天隐居一样。
至于景天会不会怀疑,重楼无声笑了笑。
‘问就是伤势未复,谅那龙葵姐妹不敢点明。’魔尊偷得浮生半日闲,理直气壮把正堆积成山的魔务抛之脑后。
魔界也有规则,魔尊长时间不在,魔务就分给魔神们。
至于魔神也想偷懒不处理?
呵,不怕魔尊回来烤你个□□成熟,尽管试试。
从魔尊、神将镇守神魔之井,三天一小打,五天一大打,一个月一次伤重,百年一次闭关的年代熬过来,魔神们深知试试就逝世的道理。
“呜呜呜。”是故,他们一边哭一边处理公务的效率,可谓一个比一个高。
这次,魔尊出走百年,为神将转世掀了半个鬼界做后盾的搞事过程中,他们也是魔尊随心所欲的最佳后盾。
后来,重楼越发慵懒,自是醉卧温柔乡。
“你跑什么?”这一日,景天呢喃低语,唇瓣磨蹭着重楼的后颈,留下瑰迹。
他毛绒绒的尾巴或禁锢健硕的腰身,或遮住血玉色的瞳,或扣住柔韧的左右手腕,只留最后一条,同大狐狸一块儿敲开敌人的私密领地。
“哼。”重楼仍然只是冷嗤,但向来雄浑的嗓音带了点难得的沙哑,每一声都响在景天心里,勾得他心痒难耐。
百年成长,从放逐渊到黄泉路到熔岩地狱,对手从阎罗王到火鬼王再到各方诸侯,景天从开始的艰难困苦到后来已是游刃有余。
他为了修行,不惜脱离身体,以妖魂吸纳阴属性力量,淬炼五灵之力,也不忘记发展手中势力。
刚巧,这位外来的妖魂可随意离开鬼界,擅于揣测人心,出手每每正中人心中软肋。少数大鬼知他身份有异,却相当有信心,更有意投靠。
渐渐的,鬼界中心让各方诸侯难以攻克的阎罗王地盘,慢慢就有鬼卒来来回回间倾向于景天,从他这里领俸禄、求前程、看家人,动摇了阎罗王统治的基础。
对此,阎罗王不是不知道鬼心涣散。
但翳影枝只给鬼卒去异界勾魂使用,他没勇气打破陈规旧俗。
如景天般破例派麾下女鬼带人去人间探望,还能完整把队伍带回来,也就红葵、蓝葵作为魔剑剑灵,又最得景天信任,方有如斯权限能力 。
但阎罗王手下要负责的公务还很多,可没办法抽出这般能干的下属,带着一队鬼去度探亲假。
“你今天还有大战。”重楼收回对鬼界局势的思忖,闷哼着提醒道。
身后的少年,身姿早已不复最初,而是青年了。
狐狸的原型也不再那么娇小玲珑,足够把魔尊困在怀里、压在深下,如对方曾品尝自己那样,一寸寸温过添满。
“不急。”景天低低一笑,似乎不在意再继续会耽误正事:“你猜啊,五选一而已,不难吧?”
“……唔……”重楼拧眉伏在榻上,后颈溢出更多细汗。
这些年,他每一次试图离开迷宫都会迷路,之后被抓回来,都会受到惩罚。
而成长的妖狐越发大方得体了,居然将自己自幼耳熏目染的手段,毫不脸红地用在魔尊身上。
蒙着眼睛用编了号的尾巴轮流,猜错一次就加一回,是其中最简单的。
他也不再数重楼还欠多少,左右已经还清了。现在是景天在鬼界画地为牢,执迷不悟地将魔尊困在一手缔造的安乐窝里。
“你最好别让本座脱困。”这回又猜错很多次,重楼在景天笑着宣布他终于瞎猫碰死耗子碰对之后,回眸嗤笑了一声。
可是,他眉眼间带了几分浓艳湿润的绯色。
景天尤爱瞬吸重楼的眼角,他小腹上原属于魔尊的魔纹,随心不自觉地舒展着、搐动着。
明明还是归属的含义,却在上下颠倒后愈加暧昧。
“哼。”偶尔,重楼在挣扎间会下意识将火热的指尖触上去,这次也一样。
果不其然,立刻激起了身上年轻妖族更兴奋的亲吻与攻占。
‘真是年轻气盛的表现。’魔尊感受着景天高昂的兴致,有点无奈。
其实,他早就破解了空间法术禁锢,伤势也好全了。
之所以没一走了之,除却纵容,也是因景天骨子里不甘人下的野心,让重楼担心出事才留下来观望局势。
说来真是可笑,飞蓬当年被贬谪轮回,龙阳一世结束,魔尊为寻神将在鬼界跑了几个来回。
但他现在才发觉,飞蓬早已布下一个滔天巨网,打算取阎罗王代之。
而阎罗王以为保持中立的、最近面对景天和阎罗王步步紧逼作壁上观的那些诸侯,立场如何自不必提。
如果不是他们私底下絮絮叨叨,还暗中给景天不少便利,重楼用超过鬼界所有鬼的魔识都看见了,大概也会被骗过去。
真不知道飞蓬是怎么用一千年,架空了阎罗王还让他一无所觉的。
是靠人品,靠拳头,还是利益?
“哼。”重楼想不明白,但不耽搁他对阎罗王的脑子深表遗憾。
但景天并不知道他心里的弯弯绕绕,也不知晓自己在鬼界的步步升高、处处顺遂,背后有多少时隔多年的辛苦布置。
或许,只有红葵和蓝葵在难度上,是隐约明白了飞蓬做过些什么的。
在这方面,她们和我是共犯,都犯了隐瞒之罪。
重楼微微勾起唇角,在景天吻过来时,难得没有躲闪。
‘唰。’那双晶亮的兽瞳霎时间更加明亮了。
魔尊不禁想到这一世最初相遇的那只小狐狸,还是那么可爱好哄,情绪总是容易猜测。
“嗯……”他慨叹着,被景天弄得又一次次迷离的目光则透过床笫、帷幔,悄然扫过不远处的鬼界中心。
大□□周,血海依旧,风景却变。
鬼界巨大的广场上空无一人,无常殿内反叛已生。
上千年修为又在人间精修,甚至得到魔尊、神将针对性的指点,红葵、蓝葵并不比上古时期由人仙封神的阎罗王弱多少。
更遑论,她们还有魔剑。
这把因饮尽鲜血而宿有无数怨灵的利剑,蕴含有纵横六界的神秘力量,是极为特殊、由人而成,却不比九泉神器差。
“……你们……”被双葵驾驭魔剑直接刺穿了胸膛,只能魂飞魄散的阎罗王眼中有着不甘。
可他无能为力,而在场鬼卒们或跪或拜,无一不服。
显然,飞蓬不亲至,鬼界已易主。
“嗯……”重楼低吟着,任由景天将自己翻过身,又来了一轮。
景天在他身后笑道:“算算时间,现在阎罗已经死了。我想给自己起个有气势点的界主名,你有建议吗?”
也就鬼界太过荒僻,又一切判决依照九泉寒髓的投影,没有几个真正的高手,才那么顺利。
可既为界主,总得名头上响亮点吧。
“哼。”被掰过脸颊顺文的魔尊斜睨了这只狐狸精一眼,偏头不搭理。
景天也不气,只一遍遍在榻上问重楼。
“你肯定不想和阎罗王有任何字同之处吧?”最后,也不知是被折腾烦了,还是被问得心软了,重楼可算是哑着嗓子开口。
景天给重楼喂了一口烈酒,是他一贯喜欢的口味,笑嘻嘻道:“还是你懂我。”
比起以前,景天更爱笑了。
只是大多数情况下,他的笑都是寒暄时礼节性的问候,往往不达眼底。
不似面对重楼时,像是里头掬了一捧山涧清泉,干净明澈,还带了点纯然质朴的甜意。
“哼。”沐浴在这样含笑的目光中,重楼只觉耳垂发烫,不免哼笑着移开了视线,不与景天对视。
他又觉得身上汗津津黏糊糊的,还有点重,不由得把景天推开了一些,才道:“幽冥地府,虽参九泉寒髓而判,然到底公正严肃,不王则君。”
“冥君吗?”景天想了想,笑得更欢欣了:“这个称呼挺好的。”
重楼不再吭声了。
次日,景天去了无常殿住持大局。
重楼孤身留在屋子里,陷入了沉思。
当年,他为锁妖塔散尽魔力,被夕瑶恢复记忆而神魂觉醒的景天,不外出磨砺、更进一步,而是边管永安当边隐居,其实是为了保护我吧?
不然,以他对鬼界各方势力的压制、统帅,只怕早就成为冥君了。
“飞蓬啊……”重楼低叹了一声,情绪有些低落。
竟也没有注意到外头的动静,也可能是气息过于熟悉,本能没有抵触,他便不自觉放任了。
“嘭。”可是,帘幔被陡然掀开,露出了景天咬着唇的一张黑沉脸。
他眸中不再有暖如春风的笑,而是愤然的不甘,手里还抱着一摞文书。
那是新鲜出炉的冥君该在无常殿处置的,景天却惦念重楼就带回了家。
“……”完全没料到景天这么快就回来,重楼陷入了呆滞。
现场一片沉寂。
“啪。”直到枷锁消散的声响惊动了重楼。
他感受着体内再无一点束缚,不禁眸色一暗:“小狐狸,你……”
“咚。”景天把文书重重放在独柜上,力道几乎是砸,话语也硬邦邦的:“不劳魔尊费心,您请便,恕本君公务繁忙就不送了!”
话音刚落,床榻被一道传送阵笼罩,重楼的身影一闪而逝。
“……”被直接丢到放逐渊的桥头处,魔尊孤身伫立着,默然无言。
说好的强制到底呢,你怎么就这么‘体贴’地反悔了?!
曾经用强把神将留下,理解不了心上人宁肯死而不肯拖累他,现在又纵容了对方百多年胡作非为的魔尊,今天也是满头问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