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景天一如既往昏睡了过去。
重楼就近给他沐浴擦洗、推拿按摩,又将裹着灵药的软膏拱入身体,把龙精化为灵力滋养妖体,才更衣抱回了寝宫。
自从景天经常因为昏睡爬不起来,重楼就装作懒得收拾,让他留宿在自己寝宫,而不是搬到隔壁。
他也借机多留下陪伴景天,直到人即将醒来,才离开魔界去各个秘境、异时空,寻觅治疗神魂的天地奇珍、灵丹妙药,并在沐休结束前赶回。
“重楼,出来见我。”但这一回有不速之客打搅他们的二人世界,就是刚做好早膳的魔尊意想不到的了。
重楼惊讶地拧了拧眉头,隔空瞥了眼装聋作哑的黎火金吾,亲自迎了出去:“地皇陛下。”
神农负手而立,正俯视着自己的雕像。
听见动静,他回过头,淡淡说道:“好多年过去,现在一看,都不像我了。”
物是人非。重楼知晓神农暗示的意思,干脆没有吭声。
“还是放不下?”神农也不生气,语气反而更轻柔了几分:“飞蓬的伤没那么好治,你费尽心思,也只是拖延魂飞魄散的期限罢了。”
此番大战之后,他和女娲都应重楼三番五次求情相请,来探查过飞蓬的伤势。
飞蓬不愿重楼难过,就算心里不太乐意,态度也极为配合。
重楼静了静,垂下眸道:“那我也要……陪他到最后一刻。”
“伏羲出关了……”神农叹了口气:“我和女娲已去见过他。”
重楼猛地抬眼:“天帝可愿意出手?他的要求又是什么?”
大战以飞蓬被擒为结束,可他确实成功拖延时间,让伏羲逼退了女娲与神农。
但飞蓬本就被贬谪下界,哪怕战时紧急情况能身居高位,也掩盖不了他是戴罪之身。
于神界而言,实际上没有真正的高层损失,飞蓬也并非不可或缺之辈。
“伏羲……”神农的眸中滑过一缕不忍,但还是咬牙说了:“拒绝救飞蓬。”
被打破希望的重楼一下子愣在原地。
“可是……”半晌后,他才喑哑了嗓子,近乎磕磕绊绊道:“可是……飞蓬从未辜负天帝信任……”
神农闭了闭眼眸:“伏羲原话是,他会救第一神将甚至神界新任首座飞蓬,但不会救景天。”
“……!”重楼猛然咬住了嘴唇。
神农抬眸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过身去:“你自己和飞蓬说,让他决定。”
是老老实实回归神界做至高无上的第一神将,甚至取代九天玄女成为神族副帝,还是做孤蓬万里征的景天。
目送神农离开,重楼孤独伫立于炎波泉高处,自上往下俯瞰。
两大火球时分时合,亘古不变。
恰如魔尊本身。
飞蓬本该同自己一样,永生永世孤独而尊贵。
重楼阖上了眼眸。
‘若我为九天玄女布下杀局时有所克制,若我没有低估飞蓬对同僚的战友情谊,若我没有小瞧我们的感情……’他无法自抑地假想着。
可是,过去之事无法回转。
重楼握掌成拳,眼尾竟有点儿泛红了。
无人知晓,他此时此刻的那点脆弱,就如那一滴刚滑落便蒸干的泪珠。
室内,景天又做梦了。
飞蓬坐在台阶上,背靠神界白壁玉门。
“这还是我们头一次……”他披散的发丝尤带汗水,笑容浅淡却真实:“心平气和坐在一起吧?”
下一层台阶上,摆着一坛酒,两只酒觞。
“哼。”魔尊坐了下来,将杯中佳酿一饮而尽,才道:“杀不了彼此,就只能停战了。但你这酒滋味太浅,下次我带一盅魔界的来,你尝尝。”
他说着,目光灼灼地瞧向神将。
景天在飞蓬的身体里,将这个眼神看得清清楚楚,心头颇为震撼。
“……好呀。”但他顺着飞蓬的力道,瞧清了神将举杯的手。
皎洁如美玉般润泽的肤质,可以感受到的细腻。
但这双手屠杀过无数来犯妖魔,神魔之井除了魔尊,无一生还。
是以,剔除天门那一霎的惊艳之后,魔尊对神将是忌惮的、是欲杀之而后快却不可得的,便也是由此敬佩欣赏的。
他们相处间魔尊所表露的尊重,让景天不自觉想到他看着自己时含了笑意的平和。
‘截然不同。’景天悄悄回答了自己。
他想,若是能选,我想成为飞蓬,成为魔尊确确实实能看进眼睛里的强者。
‘当然,不为魔尊,而为自己。’景天在梦中发誓。
抱着这样的心思,他更加如饥似渴,紧紧瞧着神将的剑法、仙术、心机、手段,费劲心力地分析着、学习着。
视野追随着飞蓬,景天赴了一场又一场梦幻般诗意的绝杀。
依旧是除了重楼,对手不论多寡,尽皆全军覆没。
“真无趣啊。”神将便又孤独倚靠神界门扉,闭目静思去了。
可景天能清晰感知到,他心里有了隐秘的期待。
是为了魔尊,还是为了美酒呢?
无人可知。
‘剑灵。’景天便在心里轻声呼唤着。
一个听不出情绪、听不出年龄、听不出性别的声音回答了景天:“在。”
飞蓬少有地离开神魔之井,回神界赴一场古神族的宴请。
可景天瞧见他依旧冷清孤寂,在宴会里如鹤立鸡群。
直到宴会结束,他重归神魔之井,没有说过一句话。
唯独景天听见了飞蓬的心声。
神将远非表面这般冷漠,但挑剔绝对是有,眼光更是高绝。
他从神女的布置到宴会的摆设到食物的样式再到酒酿的用材,无一没给辛辣评价。
唯一的礼貌,就是没有说出口。
‘剑灵,成为高手都要像神将这样……’景天犹豫着,给了个微妙的形容词:“闷骚吗?”
剑灵可疑地卡了一下,才不甚肯定地回道:“呃……应该……不是?”
“你确定?”景天面无表情:“别卡记忆画面,继续啊!”
剑灵:“……”
他刚打算换个记忆的动作停住,出现在景天面前的画面便没有再闪动。
“你心情好像不太好?”魔尊抱臂靠着天门,饶有兴趣瞧着身畔规规整整站着的神将。
飞蓬轻轻侧头,语气平缓、毫无波动:“没有的事。”
“啧,本座说过的,可不会食言。”重楼嗤笑一声:“但神将你……敢跟来吗?”
他直起身子,踏入一道空间裂缝,不曾回头、不曾稍待。
景天吃惊于自己的心毫无惊讶,哪怕随着神将一瞬踏入其中。
“哼。”重楼终于转过身,绛红色的魔瞳熠熠生辉:“还算有胆!”
飞蓬难得勾起唇角:“所以,这空荡荡的荒野,就是魔尊的待客之道?”
他故意环视一周,颇为不赞同地摇了摇头,眸中却淬了几点比星光更明亮的兴味。
“呵,必不会让神将扫兴而回……”重楼哼笑一声,虚空中浮现一座宫殿:“待客自有魔宫。”
飞蓬毫不犹豫追了过去,这一入内,便到了一座石桌前。
些微香气扑鼻而来,入目种类繁多,极鲜美,极浓郁。
“本座想着,光是酒水,未免没有诚意。”重楼挑了挑下巴:“坐。”
飞蓬技高人胆大,哪怕到了魔尊的私人空间,也未曾有过刻意防备,很客随主便地坐了过去。
景天就瞧见,那双魔瞳中的欣然更真切了几分。
不过,欣然很快就被冻结了,取而代之是目瞪口呆。
‘噗。’若非现在身在飞蓬体内,景天险些就要笑出声。
无他,桌上的美味佳肴以魔尊意想不到的速度消失着,神将的用膳集了风卷残云与行云流水为一体,似乎还不缺乏优雅端庄。
如果,不是重楼只下了两筷子的话。
“……”但瞧着魔尊木若呆鸡的模样,小狐狸特别想笑。
活该,谁让你慢吞吞的!
顺便,他很想和已故的神将握个手、拥个抱,以示相见恨晚。
景天深觉,对一桌美食的最大尊重,对别人请客的最佳赞誉,就是统统吃光,不要给准备的人留下一点点!
“多谢款待。”神将恢复了坐下前的端矜,笑盈盈道:“魔尊用心了。”
这次换成几乎没吃到的重楼面无表情、咬牙切齿了:“神将过誉!”
“吃过不妨活动活动?”让景天意外的是,飞蓬很会把握重楼的脉络:“本将陪魔尊过两招?”
好战成性的重楼,脸色顿时就好了:“本是邀请神将来做客,这……”
“那就不打了。”飞蓬立刻改口,只有景天能听见他瞧见重楼面色又转后的哈哈大笑心声,还有那句分外捉狭的评价和呢喃心语。
这个能打的魔尊还蛮可爱的,可以深交。
嗯,我绝不是为了多蹭几顿美酒佳肴,绝对不是!
“所以……”景天悄咪咪质问剑灵:“你管这个不叫闷骚?”
剑灵不说话。
剑灵倍受骚扰后,终于把景天踢出了梦境。
就与骚扰魔尊,问这一桌美味佳肴是谁所做,把魔尊惹毛的神将一个待遇。
“啧。”景天打了个哈欠。
他看了看天色,毫不在意身畔无人。
自己不是神将,不能陪魔尊比武,也没这么大胆子逗魔尊。
不过,他还是有些心里发痒的,那是一种很难形容的心情,是瘙痒,是冲动。
‘大概因为这次看见的仙术、剑法太多吧。’景天试图说服自己。
剑灵在他心里没什么诚意地“嗯嗯嗯”着回答。
‘但无论如何,剑灵,谢谢指点……’景天又道‘如果……咳我是说如果……我得了神将传承……神界也不会管我的不是嘛……’
剑灵没什么精神地回复他:“是的。”
‘那若有朝一日我胜了魔尊,不管我是妖魔还是妖仙……’瞧见神将掌中神剑如何饱饮魔尊之血,景天跃跃欲试:‘你都会支持我的吧?’
剑灵一下子就来了精神:“当然,主人!”
‘哪怕……哪怕我不想杀他……而是……’景天试探性在心里说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剑灵飞快道:“如果你想制住魔尊,把你现在遭受的一切还回去,我大力支持……嗯,魔尊还是很有姿色的!”
“……好。”景天深吸了一口气,将这个妄念视为最久远的梦想压入心底。
不管是他还是照胆神剑,都想不到有一种人生叫做——
意外!
“……魔尊?”第二日,睡醒后神清气爽、身体舒适的景天溜出魔宫,瞧见的便是那道孤寂如雕像的背影。
这让他不自觉开口道出了关心:“你怎么了?”
“……景天……”重楼如梦初醒,回眸勉力一笑:“你过来。”
魔尊笑得好难过啊。景天的心跟着拧紧,忍不住快步走上前去。
“你……”被搂了个满怀时,他有点别扭地挣了挣。
妖性狂野,并未贞洁守节之概念,是以妖狐族素来魅惑众生,除了走仙道修狐仙的族人外,通通自豪于魅力。
可景天从小与众不同。
他并非那些容色不佳的族人,经过漫长时光的考验,方做出修仙的抉择,而是自幼无法融入以色侍人不为耻反为荣的氛围。
哪怕来到魔界从了魔尊,景天只要不在身不由己的床榻上,都不乐意被这般亲密地搂搂抱抱。
尽管他每得魔尊雨露滋养妖身时,都自嘲自己自欺欺人——年少时不愿以色侍人的梦想,终究还是在没自尽的那一刻,化为虚幻。
“让我抱一会儿……”可这一次来自于魔尊的、几近于恳求的语气,还有前夜所见所闻,都让景天看见了重楼特殊的一面。
这勾起了他难得一见的怜惜,即便心底想要成为飞蓬那样让重楼侧目的、忌惮的对手,也犹豫着没有当即挣脱这个桎梏的怀抱。
景天只是默了默,便抬手试探性地抚上重楼的背脊:“魔尊?”
“……嗯……如果……”重楼没有推开这半个拥抱,只自顾自说道。
他嗓音很低很沉:“如果是你……做了一件几乎无法承担后果之事……现在你想扭转坏的影响……”
“啪。”重楼的声音突兀卡住了,只因景天不耐地甩了一下狐狸尾巴,两条敞开如长巾的毛领砸上了他的脸。
神将转世动作粗暴,直接止住魔尊的伤春悲秋:“努力就不会留下遗憾!什么都不做,直接让后果变成你最不想看见的,才会后悔不迭!”
“……我还没说具体的呢……”重楼好不容易在不动法术、不伤景天的情况下,摆脱了糊脸的长尾。
景天这下子可不惯着他了,极力挣脱出这个怀抱,翻白眼道:“魔尊大人,这种机密不是我该知道的,你自己努力去吧!”
“哼。”重楼的脸上浮现几缕复杂之意:“如果危及性命……”
景天抱臂挑眉:“能危及魔尊,是关乎三皇否?”
重楼颔首不语,景天便转过了身:“那又如何呢?做了,或许是死。不做,你是不是要永生永世后悔?”
“……死的不止是我。”重楼忍不住苦笑出声。
他哪里是真怕死!
可若自己为飞蓬前去神界而死于天帝之手,这一世结束后的飞蓬,又会做什么?
重楼不敢深思。
或者说,从他日常怀疑飞蓬不如自己情深,譬如他默许景天回归飞蓬之身,下定决心一刀两断也要为飞蓬取代九天玄女铺好路,却被飞蓬连盆带碗踹了个碎,用鲜血和死亡证明他的谬论后,就再不敢去想了。
“所以还在于你啊。”景天没有回头:“做还是不做,都取决于你。不过,做或许有改变,不做就真的毫无改变了呗。”
就像是神将,若他那一日迟疑一瞬,不敢迈入魔尊空间,现在或许还在神界吧?
不过,景天自觉以他所看见的、所听见的,人间百态、繁华浮尘,必然是神将不会后悔的抉择。
但不管魔尊为何难过,景天都认为,这不是自己有资格窥视的。
可道理就摆在这里,一看就知。
景天是真搞不懂魔尊在纠结什么:“反正换了我,是肯定不怕死的。”
“……哼。”重楼没好气地瞪他两眼,又收回了目光。
问题就是你不怕死啊!
可是,既然你这么说了,我也会按照你说的做。重楼悄然勾起唇角,嘴上倒是又端起了架子:“有点道理,本座要暂时离开,你好自为之。”
“诶?”景天一蹦三尺高,回头却已不见魔尊身影:“也太快了吧。”
炎波泉中,竟只空留一团明艳紫光。
自这一日起,景天的活动终于自由了。
虽然还局限于炎波古道附近,但这是他攻克精英剑侍时突做突破所致。
“啪。”当时,第三条狐尾就这么长了出来。
景天不得不盘膝在炎波出口前,孤身一人闭关。
幸好此处机关可以重现,被破解后与他也两不相干,反倒是阴差阳错起了防护结界的作用。
突破完毕的景天拖着三条狐尾,时不时蹿出去,在廉黎域近处打猎,也熟悉更尖锐了一些的爪牙,并熟练掌握照胆神剑的种种用法。
他不会走得太远,遇上难以打赢的魔兽群,还会火速退回炎波古道内,利用魔兽不敢越界的特性,边打边磨砺自己。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
“嘭。”直到数月之后,虚空裂开一道大洞,血腥味扑面而来。
景天当即拔剑,全神贯注戒备起来:“谁?”
“噗通。”一个无比熟悉的身影跌跌撞撞被砸飞,就在景天面前激起一片砂石。
小狐狸吃了一惊,可那裂缝合拢了,只留下吐血的魔界至尊。
“咳咳……”重楼瞧着景天手中不自觉骚动的神剑,笑得狼狈而无奈:“小狐狸……你要想溜……正是时候……还可以……给我一剑……”
景天神色复杂地看着魔尊,看着他气息衰弱、渐渐昏迷,直到彻底没了较大的声音,才慢吞吞走上前去。
重楼安静地趴伏着。
景天下意识蹲下来,抚上那张因伤重而不正常潮红的脸颊。
“……是热的。”他轻轻呢喃,神情怔然。
脸色苍白,发丝凌乱,衣衫破碎,到处都是伤痕,但还活着。
原来,气势逼人、不可一世的万魔之主,也会有如此憔悴的时候。
景天说不上来自己的心情,是神话打破的震惊,是难以描述的快意,还是微不可察的痛惜。
“……哼。”他只是垂下眸,深深地、深深地瞧着这已然无比熟稔的轮廓。
没有真正能镇压一族的存在,只能供着来往的妖魔强者,狐族于魔族,便只是需要谈谈价格的高级男女妓。
所谓你情我愿之下,是被全族以妖性忽视的强制,是连狐狸幼崽都避不开的环境——引诱堕落,学会风流,以多情掩盖无情。
景天不厌恶自己的族群,但他不喜欢这样的境遇。
所以,去魔界之前,他悄然发誓,轮到自己宁愿出逃被啃成骨头架子,也不愿成为玩物。
“……我该恨你的。”景天收回了触上温热侧颊的手指。
余温尚在,一如魔尊的怀抱,温暖如春。
他最开始是不愿意的,但到底没能扛住那样的魅力。
魔尊一抬眉一嗤笑,都蕴含着无与伦比的吸引。是强者自信自傲的凛,是上位者生杀予夺的权。
景天淹没在那双血瞳里。
他唾弃这具身体被彻底开发出的因性,不论折成什么姿事、插到什么深度,都能轻松屯入,像是契合的玩偶。
就连开始觉得很难受的扣侍,因为从小所学包括双修法诀,几次之后就完全习惯了屯咽下去,再转为灵力吸为己用。
就好像,他天生该成为男人垮下的因物。哪怕之前再努力再坚持,都只是强权下的一场幻梦、一段笑话。
“嗡。”照胆神剑嗡鸣一声。
景天第一次清晰听见剑灵那般不似神剑,反倒像魔物揣测人心的笑声,蕴含着诱惑与鼓舞:“主人,不如我助你废了魔尊吧。”
我的主人,你真的不曾想过,在魂飞魄散前,将这个魔毁得彻彻底底,从此再不为别人所见吗?
饱饮太多魔血的神剑之灵,首次不压抑生出的魔念。
剑灵,又何尝不是剑主的另外一面呢?!他轻轻笑了,等待着主人做出决定。
可景天始终安静地站着,像是一座雕塑。
他出生在狐妖族,便注定了弱者由强者支配的丛林法则。
而狐族尽美人,美人尤爱美色。
恰好,论权势地位,论容色身姿,魔尊都是毫无疑问的魔族之最。
“我是想制住他……让他只属于我……”良久,景天在心动无法抑制的声音中,开了口。
他头一次知道,自己的嗓音可以沙哑到这种地步,比在魔尊身下被逼出饮泣呻吟更战栗颤抖:“但那不能以……毁掉他为代价……”
想到魔尊从不会在口头上逗弄他,顶多是行为上的发泄与占有,却每一回都让自己疲于承受,景天嘴角缓缓勾起一抹耐人寻味的弧度。
“我只要暂时制住魔尊,不需要永生永世。”他说到这里,突然心平气和:“但我想,有你助我的第一次,就会有我自己做到的第二次!”
景天笑得轻快,问得更是干脆:“你能教我的吧,照胆?”
“好不好嘛。”他眉宇飞扬,叹笑间顾盼生辉:“拜托啦……”
照胆神剑之灵若现在能化为人形,想必会露出无法言喻的表情:“……行……行吧……”
我的主人,你这个表情要是拿出来对魔尊,保管他当场酥了一半骨头!
是故,魔尊醒过来的时候,是在一个完全陌生的洞窟里。
“唔……”他下意识想要抬起头,但森冷刺骨的锁链唤醒了理智,让重楼第一时间噤声垂眸。
可景天就在对面,哪里会发现不了?
“红毛,你醒了呀……”他笑眯眯地凑过来,一句话弄得重楼险些连锁链都忘了问。
重楼只死死盯着景天,气笑道:“你……”
“哦,你是说外号?”景天状若听懂了,煞有其事说道:“我怕是很快就会成为魔界通缉犯,所以还是不要叫魔尊大人了,就先给你起个好叫的名字用着呗。”
重楼气得无语:“……”
他看了看手腕、脚腕和腰间的锁链,确定自己完全被固定在石窟壁上,周遭阵法密密麻麻,连虚空都遍布着,趁着自己受伤将防御削弱到极致,不禁质问道:“你要做什么?”
景天胡闹就算了,照胆也跟着胡闹,现在是在魔界玩失踪的时候吗?!
“你……猜……”小狐狸学着魔尊那次逗他的语气,慢条斯理笑道。
随即,他瞧着重楼突突直跳的额角,忍俊不禁道:“红毛,你秀色可餐,自己都不知道的吗?再说了,妖狐可向来有仇必报、不喜吃亏呢。”
“?”重楼简直要怀疑自己的耳朵了。
景天这一世很少出现为色所迷的表情,倒是飞蓬当年偶尔会有。
可景天的长尾猛地甩过来,明明那么蓬松毛绒,却紧缩着,从他袍底往里顶入。
“撕拉。”魔尊脸色骤变,锁链跟着叮铃叮铃作响,却无能挣脱现下尴尬的境遇。
重楼终于怒了:“照胆神剑!”
“嗡。”照胆神剑敷衍了他一声。
景天含着笑,撕开重楼最后一点遮羞布:“魔尊,谁让你没把神剑碎了,还允许剑灵保留了神将的一些灵力呢。这不,虎落平阳被狐欺哦。”
要是魔尊全盛时期,哪怕这是针对魔族特制的神器,也只有断裂的份。
“本座能够自愈。”重楼倒是冷静了下来:“你要是不想发生什么你不想看见的,最好现在就给本座一剑。”
不然,最多三五天,他就能砸塌了这座山,把景天按在里头,原模原样折腾回来!
虽然,重楼并不是真的不愿意。
“哦。”景天反应平平。
【景重预警】
他学着魔尊往日所为。
“啪啪啪。”
重楼的脸色泛了红,这回是羞耻和气恼:“景天!”
他瞧着转世之后首次不用逼迫就自行主动的爱侣,目光微微闪烁。
你明明不喜欢。视线时不时扫过屯咽的喉珠,重楼想问为何,又忍住了。
“嗯,我在。”景天笑得开怀而无辜,声音亦是湿软如蜜:“你应了。”
重楼却觉得胸口有什么在涌动。
不好!
“出去!”他压了压气息,毫无作用,只好在景天越做越过头时,克制不住地闷哼起来。
“我不!”景天扶住重楼的腰身,理直气壮、笑意无辜道:“我又不是柳下惠。”
重楼只能加重挣扎。
“啪。”很快,锁链解开了。
魔尊蓦地抬眸,手肘上炎波血刃发光,狠狠扫向身上的狐妖少年。
他的伤势,即将压制不住。
可是,血光乍现,是一种诡异的阵法在起效。
“景天?!”重楼楞在原地,浑身再无力气。
景天拔出已被夹得毛色微带湿气的尾巴,紧紧拥抱住他。
“……嗯……”重楼猛地睁大了眼眸,一声低沉的闷哼被他压在喉间,却还是溢出了些许余音。
景天便在重楼耳畔投下轻笑,解释道:“这里是照胆剑灵带我来的,是神将准备的秘密住所。”
“他在这里设下的阵法,会反弹所有攻击。”他莞尔一笑:“我倒是没料到,你这个时候还是没下杀手呢。”
若是反弹的是杀招,魔尊无疑会伤上加伤。景天自认要是这样,他会有点难过,但绝对不会客气。
结果呢?
魔尊居然只是想制住自己!
那这一反弹,他就直接软倒,只能任由宰割了。
“噗!”重楼拧起眉头,极力垂下首。
可是,那一滩血,还是喷洒出来,濡湿了景天还算完整的衣襟。
昏过去之前,重楼瞧见了景天一下子变得慌乱的眸光。
‘我没事,别害怕。’他想安慰一声,但已经没力气开口了。
再次拒绝救飞蓬神魂,伏羲击退自己时没下杀手,可也不算容情。
真正严重的伤势在重楼魔魂,不在身体。
所以,他能挣断锁链,也有把握几天就彻底脱离陷阱,却不可能轻易抹平创伤。
当然,照胆剑灵也知道困不住。可他有把握,魔尊不会舍得败主人难得占有欲征服欲爆棚的兴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