箱子打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散发开来,将原先萦绕着香风的园子撕裂了。
近前的柳孝珍首先看见里头的东西,大叫了一声,她身后的丫鬟也纷纷向后逃窜。
很多人看见了里面的的东西,惊叫声连连,还有的直接开始掩着嘴呕吐。
柳谙也觉得恶心,但是还是不忘转头调侃孟师棠:“不到下锅子的气候,怎么就送肉来了?”
“……”
孟师棠没有回话,只是收回了目光,她无暇应对其他了,只想知道这个时候送来的肉糜会是谁?
姜璇当真是送来了一份大礼啊,吓死人的大礼,死的是谁?她不知道,但是能送来这里,就说明了问题。
孟师棠看向柳谙:“你父亲最近……”
还不等孟师棠问完,夫人都来了,在外院等候的侍从也都来了。
看着两箱血肉模糊,夫人们也被吓到了,刚才只是听说东厂送东西来了,如何能想到是这些。
柳夫人面色变了几变,心知道和孟师棠有关,但也知道这位祖宗说不得,这次的局算是被搅和了,枉费了她一番苦心不说,出了这样的事,往后要请人家,可就要比今日难上一些了。
宴会最终不欢而散,孟师棠坐上了回府的马车,她始终没有想明白,这个“礼物”的意义。
如今杀人,不是往太后刀口上撞吗?让人拿了把柄,往后便要更难做些,而且这也忒恶心了些,活生生的人剁成了肉泥。
“别回府了,紫洲快去取我的令牌来,我们进宫。”
孟师棠心中不安,这种是放到了人前比暗杀严重的多,她需要马上了解事情的经过,不管是谁说的。
紫洲速度很快,飞身出了马车,等孟师棠的马车行至宫门前时,紫洲已经带着令牌静候了。
刚下了马车,不等孟师棠使用自己的令牌,宫门开了,一队女官走了出来,为首的是慈宁宫的画莺。
见到孟师棠,画莺微微惊讶,但随即换了欢喜的模样。
“郡主,奴婢正要去府上请您呢。”
孟师棠微微挑眉:“太后娘娘召见我?”
“恭喜郡主,太后娘娘有意推举您做中山王妃,奴婢带了荐帖,要给您过目呢。”
画莺挥了挥手,一本帖子承到了孟师棠面前。
“我先收着了,刚好,我要进宫请安。”
孟师棠拿过了帖子,目光停留在自己的名字上。
中山王先祖是开国功臣,当年风光一时,但老中山王最后是被祖皇帝赐死的,中山王一族自此以后安分守己,无权无势,空有封地而无作为,如今的中山王还不如自己这个郡主。
太后此举是要自己归隐啊……
白家新的小棋子上场了,自己这个老的,最后的价值就是嫁给势力衰弱的异姓王,使其感恩戴德然后安分守己么?
太后孑然一身,权利让她欢愉,自己这个侄女,可以是弥补丧女之痛的安慰剂,可以出宫办事的聪明傀儡。
可是,太后又说自己如同她自己的骨肉一般,过去的疼爱也不假,人心到底是是肉做。
她一时有些分不清了,她似乎也没有分清楚过。
“郡主可是要入宫给太后娘娘请安?”画莺笑着问道。
这一问让孟师棠回了神,缓了缓脸色,随画莺进了宫。
乘着坐辇来到了慈宁宫,孟师棠的神色淡淡的,抬头看慈宁宫的牌匾,阳光正好,慈宁宫的牌匾发着淡淡的金光。
“郡主请吧。”
深吸一口气,踏入慈宁宫,太后什么都知道,如今说明了也倒好,免得日后夜长梦多。
宫女为孟师棠推开太后寝殿的门,太后一如往常,坐在桌案前,面前是铺开的文书奏折。
“师棠给太后娘娘请安。”
孟师棠规矩行礼,今时不同往日,两人之间多了隔阂,她不好在向往常一样随意了。
在地上跪了半晌,太后才缓缓开口:“棠儿这般着急的来谢恩了?”
孟师棠暗暗抿了抿嘴,太后在这里给自己留了退路,只要自己说是来谢恩的,太后兴许会做无事发生。
可真的无事发生吗?
“抬起头来,看着哀家。”太后声音中带这些疲惫,看着地上的人儿叹了口气。
“是……”孟师棠不敢不从,直起了背,看向主位上的人。
“你可知东厂今日杀了哪两人?”
“师棠不知,”孟师棠的确是不知道,盒子里装的是肉泥,哪里分的出来。
“那两人你当认识,吏部考功清吏司郎中陈荼和翰林院侍读学士郑闻卷。”
太后的话惊了孟师棠一身的汗,陈荼是正五品,管理官员考核,郑闻卷是从五品,官职看似清闲,但确是个积攒人脉的好职位。
两人都是快要致仕的年岁,又与太后党交好,特别是郑闻卷,他在郑家和太后是平辈的,姜璇怎么会做出这种决定。
“……”
孟师棠一时无言以对,这算什么礼物?
太后看着地上沉默的孟师棠,撑着扶手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缓步走到了孟师棠的身边,一只手轻抚上了她的发髻。
“好孩子,哀家的至亲之人只剩下那么几个了,你是哀家看着长大的,哀家舍不得你,不愿为难你,愿意纵容你,你也不要让哀家难做了。”
紧绷的神经断裂,一滴泪从眼眶中滑出,孟师棠双手交叠,跪伏在地:“臣女知罪,望太后娘娘宽恕。”
又是一声叹息。
“到底是哀家和先帝害了你,哀家有愧于你,往日之事也有愧于姜家,姜璇今日杀了这两人,念在往日姜家的无妄之灾,哀家可以不计较,但哀家希望你们能分明些,往后不要再纠缠了。中山王年轻俊朗,封地富饶,虽无甚势力,但可保你一世自在无忧,若你真心应下了,哀家下旨封你为公主,与那中山王平起平坐,如何?”
孟师棠看得出太后有在为自己着想,安排的确不错,可人总是有情感的,世上不独她太后一个人是活人,所有人都有自己的羁绊。
自己的心中想的是谁,任隔山海万里都不会变。
可现在一面是爱人姜璇,一面是对自己有养育之情的太后,到底是心软,原说是要做狠心人,到了太后面前,她又不忍了。
看来江禧说的果真是对的,自己还不如不回来。
不过,眼下还是先把这个从天而降的婚事给脱开吧,不管是去是留,她都不想嫁远远的给一个素昧平生的人。
“请太后娘娘收回成命,师棠不愿耽误了他人的姻缘。”
“造孽啊——”太后长叹一声,回身看向跪伏在地上的人。
“他保不住你的,你懂吗?你是哀家灌注了十余年心血养育的孩子,打不得骂不得,哀家对亲儿也莫过如此了啊,你若是被那个阉人拖累了,你觉得哀家不会心痛吗?”
孟师棠默不作声,她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眼泪滴在地毯上,无声无息。
每和人都站在自己的立场上说为她好,可他们又是对立的,终有一方会消沉。
“中山王少年游乐山水时不慎坠入寒潭烙下了病根,体虚气短,没有多少日子,你嫁过去过个几年便自由了,不好吗?你有没有想过姜璇斗倒了哀家,他能得什么好?一个宦官,就算新帝认可,朝臣会容得下他吗?他只为了争个清白,还想让你搭上命吗?”
“他若是个普通内侍也就罢了,你喜欢哀家赐给你,可他是司礼监的人,是生来就要和哀家对着做的,棠儿,你当真如此绝情?不顾哀家了?”
太后的话像洪水,裹挟着孟师棠的思绪,不知是不是跪在地上太久,孟师棠有点喘不上气。
忽的,室外有宫女的惊呼声,门被推开了,准确的说是撞开,孟师棠听见了人被丢在地上发出的撞击声。
“太后娘娘安康。”
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孟师棠心中又是一惊,不妙的感觉涌上心头。
太后皱眉看向来人,顺手拽了一下孟师棠,示意她起来。
“姜督主,是来给哀家请安的?”
孟师棠由画莺扶着起身,跪在地上太久,刚站起来就是一阵头晕目眩。
“带陛下圣旨,”姜璇的语气平和,但眼神锐利,一脸笑意看着太后。
“圣后皇太后与母后太后操劳国事日久,朕甚是感激,夏日炎热,请圣后皇太后与母后太后择日移驾避暑山庄避暑。”
“哼哼,哀家年岁大了颠簸不起,行宫路远,还请陛下免了吧,”太后并没有给姜璇好脸色,冷着脸,走向了主位。
孟师棠的眼前也恢复了清明,但是看着眼前的一片混乱,她宁愿自己现在瞎了,什么都看不见才好。
“姒阳,你来说,哀家去避暑了,朝政当如何?”
太后和姜璇的目光都落在孟师棠的身上,孟师棠内心尖叫,大脑刚开机就来答高考题吗?真有意思。
孟师棠向太后一揖,答道:“太后主持国事,新帝年幼,朝政不可无太后。”
太后对孟师棠的回答还算满意,扯了扯唇角。
孟师棠又转向姜璇,微微颔首:“督主是大盛内相,新帝年幼,当尽力辅佐,陛下年幼行为难免冒失,督主当如何?不用他人多言了吧。”
两边各捧一下总是不会错的,孟师棠本来还急着见姜璇,但如果是像现在这样还是算了吧,有点为难人了。
太后揉了揉太阳穴,说道:“姜督主可听见了?哀家累了,都下去吧。”
“棠儿,哀家和你说的事,好好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