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面咸水下有庞大的鱼群游过,少女站在船头看那深不见底的海,一瞬间她看到海面下似有矫健身姿快速掠过,那身影就像梦中所见的美人鱼。她想知道那是什么,好奇心促使她把半个身子都探出栏杆外。一道阴冷的视线从海底射出紧紧地盯着少女,像冰冷的钢刀叉在自己身上比划,黏稠又恶心,像对寄主毫无益处的寄生虫一样。
身后一双黝黑的大手把路菜抓回甲板上,宽厚的胸膛贴上自己的背...身后的男人很快便松开对少女的桎梏,她转身一看,居然是皮帕诺。
“你知不知道这样很危险!”皮帕诺语气严肃地说,“现在海温只有17.5度,落水的话很容易感冒,严重点还会发烧,我们现在在大洋,这个时候生病可不能及时上岸治疗。”
“对不起,”路菜抱歉地说,“我不知道原来这么危险。”
皮帕诺挥挥手说:“啊...不用向我道歉,以后注意些就行。”他看向路菜刚才凝视的海面,“话又说回来,你刚才究竟在看什么,鱼吗?”
她指着船底下的海面说,“我刚才在这里好像看到有东西在海底游过,很像人的东西。”
“......”皮帕诺沉默了好一会才开口说,“广濑,你知道什么叫海底幽灵吗?”
“海底幽灵?”路菜回答,“那是什么。”
“我也是听一个老船员说的,在很久以前航海技术还没成熟的时候,每年都有不少船员遇到风暴或其它原因葬身大海,死去的人化作幽灵潜伏在海底礁石之下,一旦有船经过便躲在船底下,引诱其它人落海......”
“他们为什么要那么做呢?”路菜不解地问,“海底幽灵应该是最明白死在大海里的痛苦。”
“谁知道呢,”皮帕诺冷淡地说,“我猜大概是因为嫉妒吧,只有自己永远被困在大海,而船上的人却可以回到陆地...我也只是说说而已,你别往心里去。就像美人鱼的传说一样,对渔夫来说那可是非常可怕的东西,内陆的人却编成美好的童话故事,事实上在船员中流传的有关美人鱼的传说是,在风暴中遇到美人鱼会被拖入海底淹死。海里来的怪物,它的名字叫魔鬼。”
“我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这样描述美人鱼...其实我以前也听双二说过不少类似的话。”
“双二?”
“他是我另一个表弟,会偷偷跟我说一些奇怪的话。”
“是个古怪的小孩吧,就像我弟弟皮诺曹一样,他老喜欢说大话了。”
“哈哈...他一点都不古怪,是一个可怕的家伙。”路菜看了皮帕诺一眼,“真奇怪,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这些呢,就算我再怎么说你也不能体会到这家伙的可怕之处。就像电视里再怎么播放狮子捕食的画面,坐在电视机前的人也不会感到害怕,他们知道眼前的狮子是假的。但双二更可怕,你还没有见到他就已经被判了死刑,他是披上人皮饥肠辘辘的野兽,必须捕食才能感到满足,每次餍足会更饥饿......”
路菜看了眼皮帕诺说:“我好像吓到你了,抱歉。”
“没什么,一个小孩子有什么可怕的。说起来我还是第一次跟渔船出海捕鱼,虽然工作时间很长很辛苦,风险也很高...但是我也不怕,没有回报就没有付出,熬过这几个月回去就有钱供我弟弟读书,一切都很顺利啊。唉~我还要继续工作,要是被船长发现我没在干活就糟了,下次再聊吧。”皮帕诺说完便快速离开路菜身边。
注视着他离去的身影路菜自言自语道:“怎么可能事事顺意,皮帕诺,这世上可怕的事真是太多,总有一件会发生在你身上的,等你发现就太晚了。”
她无事可做地站在船头看渔船的船员们辛苦打捞,因为机器还没有修好,他们在这里逗留了两天,已经没什么鱼游到网里去,倒是在拖上来的渔网上发现三、四只鱿鱼在吃网里的鱼儿,气得那两个把渔网拖上来的船员破口大骂。今天没什么收获,回不了成本,没有提成令脾气本就暴躁的船员们更加不爽。皮帕诺更是被一个皮肤黝黑的老船员臭骂,心情也是不妙,结束轮班后招呼也没跟路菜打便进了船舱。
所有人都在等渔船开去另一个新的捕鱼地点,岛田把自己关在机器舱里埋头工作,其它船员也没怎么见到他。
当天凌晨,盖着厚厚棉被的路菜半梦半醒之间,似乎听到咚的一声响,有什么东西落入大海,随后再也没发出半点回声......她翻了个身,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那个声音究竟是怎么回事。她睁开眼,披上外套,在亮着昏黄灯光的过道上静悄悄地走上甲板。
刺骨的海风呼呼打到她身上,路菜身子抖了抖,她在甲板上探头探脑,看到几个光着膀子的船员还在捕鱼,他们只穿了件薄毛衣却不惧凌晨刮的海风,正呵着热气忙着把渔网拉到甲板上。晚上的收获总归是要比白天的好,鱼儿们晚上比较活跃,船员们是不可能错过捕鱼的高峰期。
路菜在甲板上转了几圈都没发现什么,便问那几个正在干活的船员。“打扰一下,你们刚才有听到咚的一声响吗?”
满脸胡子的大叔头都没回就说:“什么声音,我根本就没听到。”
他身边的矮个子说:“喂,快点把渔网整好,再撒一次,这次要抓更多的鱼,哈哈!”
这话一出更没有人理睬路菜,她站在一边看他们把渔网撒到海上,心想会不会是我做梦听错了呢,毕竟他们都没听到。她慢慢向船舱走去打算回房间继续睡觉。
“诶、诶,小姐!”大叔突然叫住她,抓了抓头说,“说起来,我刚才把网拉上来好像真听到咚的声音,不过拉网时不能分心,我也就没怎么理会,好像是那边吧。”他指了指船头的位置,路菜抓紧外套向随海浪摇晃灯光的船头走去,她站到那个位置盯着下面无光的漆黑海面,感到一股能冻结心脏的寒冷就潜伏在海里,等着她跳下去。
路菜不禁汗流浃背,她后退着走入船舱回到房间的床躺下,她从来没想过跳海自杀,被冰冷目光锁住的一刻产生极强烈的求死欲望,这绝对不是自己的想法。她感到眼皮变得十分沉重,受到刺激的精神十分疲惫,路菜恍惚中睡着了。
第二天一大早,海水还没有升温时,路菜便被过道传来的跑步声吵醒。她见双一还在蒙头大睡便没有叫醒他,刚打开房门,过道上一位奔跑的船员危险地与她擦身而过跑上甲板,他慌张地大喊大叫:“大家快醒醒!岛田不见啦!”
岛田?那个机器维修工,他不是一直都呆在机器舱吗,怎么会突然失踪?路菜走到甲板上,正好看到藤野船长把船上其它工作人员召集起来,他当着所有人的面问那个发现岛田失踪的船员:“这是怎么回事,岛田不在自己房间也不在机器舱...你是怎么发现的?”
“我看他好像有两天都没出来餐厅吃饭,打算下去看看他,在下面发现机器已经修好人却不见了,我找遍了整艘船都没有发现他的身影,就像凭空消失一样......”
藤野船长打断他说:“够了,不要说了,大家再一起找找,这两天他一直在拼命干活,体力透支晕倒在哪个角落也不是不可能的。”
这些船员在船上分散开把渔船仔仔细细搜查了一遍却毫无发现,这时一位靠着栏杆的船员似乎发现了什么,呼唤几位船员帮他一把,把海里的渔网拉上来,他们赤着胳膊满头大汗地抱怨。“天啊!怎么这么重,看来是钓到大鱼了。”
直到把沉重的渔网拖到甲板上散开后才发现和鱼一起钓上来的还有一具脸色狰狞的尸体。
“哇!是岛田!我们发现他了。”他们一群人围着渔网站成一圈,没人敢靠近被海水泡的发白的尸体。藤野船长推开外围的人群走到尸体前蹲下身,瞧了瞧又站起来用脚尖踢了一下僵硬的尸体,脸色发黑地说:“岛田都不知道死了多久啊......怎么这么不小心就掉海里淹死。人都死了一直躺在甲板上也不合适。”他点了一个倒霉蛋,“你、就是你了,皮帕诺。把岛田的尸体抬到冰冻室装箱子,上岸后把尸体交给家属。”
即使很恶心,但船长是这艘渔船上拥有无上权力的主宰者。无法拒绝命令的皮帕诺像个老人一样颤颤巍巍靠近岛田,在其它人或庆幸或嘲笑的目光下鼓起勇气双手绕过尸体的腋下,感受那僵硬又冰冷的触觉,一路拖到冷藏室像平常把鱼冷冻起来一样装好岛田,随手一抹额头的冷汗才发现自己胸襟已经被岛田的衣服弄湿,浑身上下仿佛都沾上尸体的气味,胃里翻江倒海,猛地冲到甲板上双手握住栏杆。
大家都沉浸在同伴死去的悲哀氛围之中,无人关注痛苦的皮帕诺,他难受的把胃里的东西都吐到海里,船员们在一边交头接耳,讨论着那点微薄的慰问金实在太可怜。
藤野船长出声打断这混乱的局面,他呵斥那几个诉苦的船员,命令手下干活,继续钓鱼。
路菜站在一边看着船员们在藤野船长的威势之下不敢吭声,很快便放弃抵抗。渔船上藤野船长就像个奴隶主,指使这个指使那个,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手下的船员死掉仿佛损失货物一样,只需支付一点点慰问金。
她注意到皮帕诺充满悲伤的目光。“我们只是藤野船长挣钱的工具......”皮帕诺既愤怒又无奈地说,“真是可怕的吸血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