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叶姗才缓缓睁开眼睛,在几个人的注视中醒了过来。
她茫然了一会儿,很快就记起来,在昏迷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阳阳,我的阳阳……”
一位热心的阿姨搀扶起叶姗,一边安慰她一边招呼着身边的人散开一点给病人通通风。
周围的邻居虽然叫不上名字,但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看着有些眼熟。
这时候大家本着能帮一手帮一手的热心,有给她打扇子的,有给她递水的,还有问她要不要叫救护车的。
叶姗很感激大家的帮忙,但她更担心裴沐阳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于是她环顾四周,边看边问她手机在哪里。
“这呢这呢。”
开始搀扶她的邻居忙从一边帮她把手机找了出来,叶姗接过后连声感谢。
她双手颤抖着从最近通话中翻到了裴沐阳的电话再次拨打了过去,然后不出所料的,还是冰冷且一成不变的回答。
这时候,叶姗才是真的慌了。
“我儿子可能出事了,我必须要去医院。”
“去医院?我看你是想逃跑吧?”
这时候,大家的注意力才被站在外圈看热闹的两名看起来流里流气的男青年吸引了过去。
“不是的,我儿子电话打不通了,之前我听到了车祸的声音,我没有撒谎,求你们让我去医院吧。”
“想都别想。”男青年凶狠的将叶姗推倒在地,引得周围人一阵不满的指责叫骂声,“看什么看?不想惹事的都给我让开。”
另一名同伙倒是笑眯眯的,但笑意不达眼底,一看就是憋着坏的样子,“阿姨,我们也不想趁人之危,可你这房子已经卖给我们了,那边看房的人催得紧 ,所以今天,你必须从这里搬出去!”
“我没有卖房子,这里是我家,我哪里也不能搬,我要在这里等着,等着我丈夫和我儿子回家……”
“这卖房合同上签的,是你的名字吧?白纸黑色,你还想抵赖不成?”
“那个签字明明是……”
叶姗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另一个人不耐烦的拦住话头,“别跟她废话,把她的东西都给丢出去,房子,以后跟她没关系了。”
“你们、你们……”
“你们在干什么?”
一声清冷的怒喝在人群后响起,人群自觉地闪开一条道路,注视着年轻的男生从远处缓缓走来。
“阳阳!”
叶姗惊喜的循声望去,只见裴沐阳衣衫不整,形容狼狈,额头上还有一块看起来有些严重的伤口,伤口处止不住的流血,裴沐阳正用一块不知从哪找来的毛巾捂着。
“阳阳你受伤了?怎么不去医院啊?”
叶姗几步上前接住儿子,心疼的看着他,“让妈妈看看你的伤口。”
裴沐阳扯出一抹勉强的笑容,捂着额头的手稍微移开了些许,露出毛巾下面核桃般大小的伤口,“没什么事,磕到了出租车的玻璃上。”
毕竟他也没想到,接到电话时司机师傅因为过于关注八卦而导致车狠狠的撞向了前方的车辆,两车严重追尾,幸好裴沐阳坐在后排,只是额头受了伤,司机师傅现在还待在医院急诊室里等待着手臂骨折手术,和大腿处的伤口缝合。
当然,救护车来时是准备将裴沐阳一起拉走的,可他放心不下叶姗,手机也在撞击时脱手而甩到挡风玻璃上摔了个粉碎,于是他在警察那里留了个人信息,然后随手打了辆车往家的方向赶了回来。
“妈妈,到底是怎么回事?”
裴沐阳警惕的看了眼三四米远的地方,刚才对着叶姗咄咄逼人的两个青年流里流气的,看来这事并不像想象中那么容易处理。
“是你表舅舅,他告诉我说他有门路可以帮忙处理你爸爸的事情,然后让我签了一份代理的协议,可是我没有想到,他前面是假的协议,后面居然是代办卖房的委托书。”叶姗磕磕绊绊的将事情经过说了个大概。
她也没想到,自己的表哥,居然会在这个时候,利用她对亲人的信任,骗她签了那份委托书。
本以为亲情是这个世界上最牢不可破的关系,可这种被信任的人背刺的感觉却是真实存在的。
心痛而又让人觉得恶心。
“阳阳,都怪妈妈,都是妈妈不好,如果我仔细看看那份协议的话,我们的家就不会被卖掉了。”
“没关系,房子没了我们还可以再买,只要我们一家人平平安安在一起,比什么都重要。”
“呵!可不光是卖了房子啊,阿姨,你还签了一份借据,从我们这里借走了一百五十万,这钱,连本带利,也得你们还。”
钱?
母子两震惊的看了过去,只见那人手中拍打着一张写有叶姗名字的纸条,上面赫然写着借走了一百五十万人民币。
“我根本就没从你们手里拿走过一分钱,凭什么要还这笔钱?”
“那我们可不管,字,是你签的,钱,也已经给你们了,我们不管谁拿走的钱,我们只管,找签字的人要钱。”
“就是啊,字是你自愿签的,可怪不了别人。”
“你们这是欺诈行为,是犯法的。”裴沐阳搞清楚来龙去脉后立马反驳道,“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签的字根本就没有法律效力。”
“对!说的没错!”
围观的邻居也听明白了前因后果,气愤的指着那两人七嘴八舌谴责道。
“就是呀,你这明显是骗人的好吧,就应该报警抓你们。”
“下作鬼,居然搞这种手段害人,真是家里人活不起了,赶着投胎去吧。”
“就知道欺负人家母子两,看这家小孩子,应该还在上学呢吧?”
“怪可怜的嘞,报警吧,这不明摆着欺负人呢吗?”
被围在中间的两人听到这些话不仅不慌,甚至还露出了嘲讽的笑容。
“犯法?哈哈哈哈……这小子怕不是上学给学傻了吧?”
“小子,既然你说我们犯法,那你也得有证据啊,这上面签的是你妈妈的名字,谁又能证明她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签的?”
“就是,我还说是你们拿了钱不想还,故意装不知情呢。”
确实。
裴沐阳冷静下来想了想,他的确没有证据证明叶姗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签字的,既没监控也没录音,就算是报警也没办法自证清白。
现在破局的关键证人是他的那个所谓的表舅舅,可是,罪魁祸首就是他设计的这一切,他怎么可能站出来作证?
“小伙子,我看你还在上学,就好心的提醒你一句,我们可不是那种很好说话的人,房子呢,我们今天就收走了,钱你也要连本带利的还。”
“没错,而且你别想逃跑,你的学校专业还有你爸爸住的医院,你们家的信息我知道的一清二楚,如果你敢打着逃跑的主意,我们就去你们学校闹得人尽皆知。”
“到时候,你这高材生的面子,可就彻底丢尽了。”
两个人威胁的话一句接一句,堵死了裴沐阳所能想到的全部退路。
看这情况,他那个“好舅舅”找来的还不是正规的借贷公司,很有可能,是非法的高利贷。
他看了眼身边的叶姗,脑海里迅速闪过了以前在小说和电视里看到过的,关于高利贷殴打借债人的片段。
那些雇来的人都是社会上的闲散人员,甚至还有着见不得光的背景,如今的情况下,首先要保证的就是他和叶姗两个人的人身安全,至于其他的,也只能以后再说了。
思来想去,唯一能够解决当下局面的,就只有……
“好,我们搬走。”裴沐阳握紧了叶姗的手,狠了狠心说道。
再次回到家里,有种仿若隔世的错觉。
说起来因为住校的缘故,裴沐阳已经很少回家住了,曾几何时,年少轻狂的孩子总觉得家是束缚,是牢笼,是禁锢他们自由的源头,或许只有长大后才能明白家的意义。
又或者,历经变故,手里握不住那些即将逝去的曾经,才能够真正体会到,以前不懂得珍惜的,恰恰是此时此刻,最难以割舍的记忆。
裴沐阳从柜子里取出医药箱,用里面的碘伏纱布简单处理了一下自己头上的伤口,血还在慢慢往外浸透白色的纱布,不过裴沐阳对他自己的体质还算了解,这种程度的伤不必太在意,甚至只要好好护理,连疤痕都不会留下。
处理好之后他没有把医药箱放回原处,而是放到了客厅的一角,算作需要带走的物品那一类里面。
东西是要收拾的,总要面对改变不了的现实。
叶姗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愣愣的看着家里的一切,眼眶里包着湿润的泪水。
还记得买这房子时裴沐阳才五岁,站起来刚刚有餐桌那么高,为了保护到处乱跑还从不看路的调皮鬼,叶姗把家里所有有尖角的地方都贴上了防撞条。
后来裴沐阳大了,那些防撞条手欠的裴沐阳抠的不成样子,所以就在一次年终大扫除的时候统统揭了下去。
常年的保护下让家具分成了泾渭分明的两种颜色,恰如被保护的很好很好,从来看不到社会险恶的叶姗一样。
“阳阳,这是你六岁的时候,趁我和你爸爸不注意在墙上画的画。”
叶姗揭开挂在墙上的一副油画,露出后面笔触稚嫩的涂鸦,那是用简单线条画的三个火柴棍小人,两高一矮,其中一个高的上面还叠画着一个歪歪扭扭的三角形。
“你说这是你画的咱们家的全家福,是爸爸妈妈和你的样子。”
就是因为“全家福”三个字,让盛怒下的老裴居然舍不得下手惩罚犯错的儿子,只是用自己的零用钱买了一副艺术画,挡住了那一块墙面。
叶姗看着画再也忍不住,捂着脸哭得泣不成声,“可是我们的家,再也没有了。”
裴沐阳上前揽住叶姗的肩膀,在她的耳边轻柔的安慰道。
“没关系的,等我赚够了钱,我们再把这房子买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