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泉彼岸花，传说生于黄泉眼，形成原因不详。”
“黄泉彼岸花，叶带状较窄，色深绿，自基部抽生，花色艳红如火如血，花期不详。”
“传言黄泉之路始于死迎向生，死者可入黄泉迎生，六道轮回，但具体真假不详。”
“啊啊啊！”唐素仙烦躁地挠了挠长发，将那一头顺滑青丝瞬间被刨得像个鸡窝：“怎么全是不详呀！”
她蹲在藏书阁地上，手中那书盖在她膝盖上，她的目光望向脚边寥寥几本书，叹了口气：“记载也太少了。”
忽然，一只手抽走了她膝盖上的书籍，认真的看着。
唐素仙仰起头看向来人：“师兄，你那边找完了吗？我找到的这几本书都是游记和小说，提及的内容不真实也都不全面，寥寥数字，多是不详，真让人头疼。”
霍浮岚靠着书架，指尖轻轻挑动书页，翻了一页又一页：“仙界之人寿命长，靠着对成神的信仰修炼至今，无人期盼死亡，所以仙界涉及死的书寥寥无几，你这几本书上写下不详应该也是这个原因。”
“原来是这样。可连记载都这么少，我们到哪里去找黄泉，找黄泉花啊？”唐素仙泄了气，看向霍浮岚的目光全是担忧。总不能真的送她师兄下“黄泉”吧？
霍浮岚将书合上：“禁仙有遮天之能。”
果然，他仍旧在打“禁仙”的主意。
唐素仙立刻激动起来，用手扯住霍浮岚：“不，我不同意！”
她生怕他就这样飞走了。
霍浮岚看着唐素仙拉着他衣服的手，顺着她的手他看向她的脸，那柔柔软软的小脸挤成一团，一向被外门弟子赞美的娥眉微微颦蹙，这小姑娘也已经长这么大了。
“师兄、要不咱们去问问杜若师姐吧，哪怕她生气，咱们去求她，让她告诉咱们，她的那朵黄泉花是从哪里来的，杜若师姐都能平安归来，那你一定也可以的！”
霍浮岚摇了头：“这是我的决定，何苦将旁人牵扯进来，若我有个三长两短，岂不是让师姐生了愧疚？”
“可你也是为了她……”唐素仙嗫嚅道，她知道她的师兄看上去温温柔柔的，实则固执得很，他决定的事就不回反悔。
唐素仙目光带着哀求：“师兄，你不要死。”
霍浮岚伸手替她顺了顺她那搅成一团的长发，对她笑道：“别担心，师兄不会死的。”
霍浮岚理好了她的发，又仔细瞧了瞧她的脸，又笑道：“这样才好，再笑一笑就是我风塔最漂亮的小师妹了。”
唐素仙心中五味杂陈，她勉强挤出一个笑来：“师兄就晓得哄我。”
“对了师兄，怎么不见九春，九春去哪儿了？”唐素仙还往霍浮岚身后瞧了瞧，但没看见那条总跟在霍浮岚身后的小尾巴。
“我让大师兄帮我看两天，九春很乖，不会闹他。”
听霍浮岚这样说，唐素仙一愣：“让大师兄看两天……师兄，难道你这就准备……”
唐素仙知道霍浮岚去意已决，可没想到他决定得这么快，去得也这么快。
“师兄，你找到黄泉入口了？”
霍浮岚从怀中取出一白瓷瓶亮给唐素仙看，边道：“师妹，我若喝下这东西，必会变成禁仙，那时我会自我了断，陷入半死半生之境，那时便有机会进入黄泉。”
唐素仙听此骇人听闻之事，当即就露出了不可置信的表情，她惊怒交加：“师兄，你怎么能这样！把人打到半生半死之境都难，何况你竟然自我了断，若是轻一分达不到此境，重一分便是真的死了，不行，不行！”
唐素仙惊怒之下便要去抢霍浮岚手中的白瓷瓶，她绝不会让霍浮岚死在她面前。
奈何霍浮岚身高比她高上一个头不止，轻轻抬手便很容易让她够不到。
唐素仙垫着脚去薅，霍浮岚转身，一手接过另一手的白瓷瓶，仰头便是满饮。
唐素仙眼睁睁看着霍浮岚喝下瓷瓶中的东西，那不祥的气息从霍浮岚嘴边流下，顺着他的喉结滴落在他的衣领中。
霍浮岚抬手擦干嘴角，对唐素仙道：“师兄会活着回来的。”
他喝下去了，他真的喝下去了……
唐素仙仿佛失去了全身的力气，颓然瘫坐在地。
“师兄，师兄！你不该叫我帮忙的。”唐素仙喃喃低语。
“抱歉。”
霍浮岚此刻也觉得自己不该去找唐素仙，她帮了他，但若是他回不来，对于这个视他如父如兄的小姑娘而言，是一辈子的阴影。
“抱歉。”
霍浮岚抽出不平剑，架在自己的脖子上，又才对唐素仙说了句抱歉。
“师妹，你先离开吧。”
霍浮岚的身体开始变化，浓墨一样的黑色像一股浪花涌向他，将他团团包围住。
唐素仙看着他，犹豫片刻还是道：“师兄，我不走，我、我留在这里帮你看着你的身体。”
霍浮岚也没有推辞，只是在完全变为黑影之前朝唐素仙微微一笑：“多谢师妹。”
那句话断断续续，犹如霍浮岚此刻的面容，扭曲闪烁，一会儿是他原本的面容，一会儿又被黑影填满，反反复复。
唐素仙紧张地盯着他的身影。
直到他彻底变成一道黑影，一道与别的禁仙没有任何不同的黑影。
在她印象中，师兄一向是优雅的、矜贵的，唐素仙看过凡间的故事，若那些故事里有师兄，那她的师兄合该是故事中最完美的主角，最矜贵的世家公子。
在她的记忆中，禁仙是肮脏的，是令人厌恶的存在，是一些不守纪律的没人性的家伙。
可是，当她看着她的师兄变成禁仙的时候，那平平无奇的黑影却与她记忆中的那人重合了。她承认人都是护短的，那些禁仙仍旧是肮脏的令人厌恶的家伙，可她的师兄……嗯，不愧是她的师兄，成为禁仙都比其他禁仙看上去正派。
成为禁仙并没有霍浮岚想象中那么难受、他仍旧可以能看见唐素仙，却发不出声音，放不出仙力。
除了这双眼睛之外，他近似于虚无，因为他也感受不到外界的情绪，唐素仙的，周围环境的。
还好他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霍浮岚握紧不平剑，不平剑与平常不同，它与它的主人一样都失去了专属于自己的光彩，与寻常铁剑毫无差别。
霍浮岚对唐素仙微微点头，唐素仙看见霍浮岚的动作也对他微微点头，二人仿佛达成一致意见一样。
霍浮岚便抬剑，一转手腕。
无奇的剑摸向黑影的脖子。
因为没有痛觉，所以霍浮岚动作也很小心，他在一点一点加深剑痕去寻找那个最佳的境界，他不能死也不能活，他要达到半生半死之境。
唐素仙看着心惊胆战，她生怕霍浮岚动作重一分，让自己只剩下一堆灰烬和血水。
一次，两次、三次。
剑刃逐渐深入，堪比受虐，看得唐素仙龇牙咧嘴眯起了眼，眼睛压根不敢正视——替霍浮岚痛的。
“师兄，要不算了吧……”
她眼中不忍：“师兄，对不住，我看不下去了！”
唐素仙实在看不下去，伸手准备去夺剑，阻止霍浮岚。
她指尖刚碰到剑，还没握住，就见那剑与她擦指而过，哐当一声，掉落在地。
唐素仙瞪大了眼，本能举起双手：“不是我！”
四下无人，也不知道她在和谁说话。
她话音刚落，那黑影随之倒下。
唐素仙脸色苍白，忙去扶他，就摸到一手的黏腻。
唐素仙脸色更不好了，她推搡了两把黑影，焦急叫喊：“师兄师兄！”
黑影昏迷不醒，像是完全失去了意识。
唐素仙心惊肉跳：“师、师兄不会真把自己弄死了吧？”
唐素仙慌张起来：“天啊，师兄，你不能死的，你要是死了，师父和掌门真的会杀了我的……”
唐素仙眼角含泪：
“师兄，你答应了我你不会死的，你答应我的！”
“师兄，你从未骗过我，你这次不能骗我，我会好难过的！”
“……等等，师兄还没有变成灰，他、他没死，他应该没死。”
“难道、难道他真的成功了？”
唐素仙擦去眼泪，目光从悲变成了惊疑不定。
霍浮岚闭上了眼睛，可在一方无人能进入的世界中，霍浮岚又睁开了眼睛。
无穷无尽的黑暗在他睁眼的那一刻如浪潮一般汹涌袭来，带着凛冽的阴寒气息，从一个方向朝他刮来。
而那个方向，有一点光亮，却也只有一点，它的周围是挥之不去的黑暗。
霍浮岚坐起身来，他环顾四周，眼中浮现出迷茫。
因为他不知道这里是哪里，也分辨不出方向，他忘记了，忘记了自己是谁，忘记了自己为什么来这里，忘记了这里是哪里，但他记得他有一件事没做，一件很重要的事。
“想不起来。”
他喃喃自语。
他没有目的，眼中只有那束光，他也只能朝那个方向前进，就像黑暗中的旅人一旦发现光明就不可抑制的会朝光明进发一样，他爬起身来，朝光处走去，这是人趋光的本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