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予找了个借口回家。
百无聊赖的叶潭玩弄着桌上遗留的宋予饭卡。
饭卡上的照片依旧夺人眼球，这张照先前在食堂见过一次，当时只注意到最苍白的脸，如今拉远看，脏的不成样子。
长发盖眼不说，蓝白校服上还浸染五彩颜料，脖颈处贴了创口贴都遮不住颓靡之色。
暂时分不清是什么时间段拍的，叶潭收起又打开浏览软件识别，窗口旋转两圈冒出数百条信息。
【挑战学生时期最帅证件照！】最上面的一条便是这个，发帖人的ID是小猫拯救世界。
叶潭点进对比这张照片确认它与宋予无误，继续查看发现发帖时间在一年前，IP地址则在C市。
最有意思的地方在评论区，这条帖子在网站内有十几万点赞，评论则高达十三万条，热度最高的那条非但不是夸耀贴主的反而是揭穿贴主，告知其他人宋予的真实身份。
真真假假无人知晓，只是从此人嘴中大概也能得知他并不喜欢宋予，因为其虽解释了宋予的身份。
字里行间却全是对于宋予的不屑：不是吧，你是哪个？眼瞎了，居然还偷宋予的照片装/逼，只要是个人都比他好看吧，怂包还不中用的玩意儿谁会喜欢？
这层是高楼，小猫拯救世界为宋予颜值与一楼争执一百楼。
小猫拯救世界始终不愿承认照片不是自己，话语绕着弯编造，一楼不留情面，直接戳穿道：不可能，宋予肯定在A市，他爸妈从不让他离开。
本来是个没结果的事，硬生生在三个月迎来反转----一位佚名的用户出来作证照片的真伪，同时也精准点出小猫拯救世界与一楼的身份。
真相是两人一个是欺凌宋予的霸凌者，一个是班里藉藉无名的小透明。
眼睛犹如看了一部长达八十集狗血剧般酸痛，叶潭镇定将饭卡收回抽屉，没有再动手机。
也许是故意，也许是遗忘，于沣朋友圈从未为叶潭设限，他时不时的炫富晒娃总夹带着照片。
叶潭没有时间翻到头，只是从几十篇中提出一个“家和万事兴”。
“妈妈。”深夜，叶潭打电话给叶霖，那边急切地回了个欸，询问叶潭有什么事。
叶潭侧躺在栏杆旁，眼眸暗淡地问。
“如果你生存在一个所有人都殴打你，语言辱骂你没有任何人肯定你的世界，你还会产生爱这种情绪吗？”
“叶子怎么忽然想到这么问？”叶霖的声音有些惊讶，她扶稳了手机，沉默半晌语重心长地开口。
“会的，爱就是一个不需要任何理由就可以产生的东西。”
“我不明白。”叶潭实话实说，身体奇怪地有所反应，于是用指尖挠后脖颈的腺体，“那你在这种环境下会爱上什么样的人？”
叶霖陷入了思考，想着想着她居然笑出了声，“应该还是你爸那种，看着有点不近人情但会下意识帮助叶潭的。”
叶潭垂下眸，“你怎么判断他对你无害？”
“啊？”叶霖一时不知如何反应，组织着语言，沉下声说，“靠心吧，能感受到的叶子，如果一个人真的爱你是能感受到的不对吗？”
叶潭挂断了电话。
被子并不厚重，盖起来却实在闷人，叶潭索性将它们踢走，亮堂堂地盛在天花板下。
失去判断的感觉并不好，他可以得心应手地应对所有事，居然看不懂感情。
叶潭又翻出手机，将这些天对所有人的聊天记录复盘，感受着语句间表达的情绪，可纵管记忆清晰，当时的情绪仍是覆了灰似的朦胧。
如此，叶潭昏昏睡去，再次清醒是来自于沣催命似的铃音。
“叶老师，你睡了吗？”于沣按捺着问，从电话那头仍能听出他踱步的摩擦声。
若不是已经下意识地接取，叶潭想他一定会直接挂断，叶潭听到自己的声音，它带着深深的惫懒，道，“有什么事？”
接着回应叶潭的是如蚊蚋的声音，“别打给他。”
这声来自宋予。
他在阻止于沣，于沣大手一挥却直接给了宋予响亮一巴掌，木椅拖拽发出刺啦的划地音，他的声音变得声嘶力竭。
“你真是胆子肥了，还敢这么多天不回家，我看你就死外面好了。”
椅子撞到脑壳，闷声响快要混着血味浸入叶潭的手机，于沣的裁决还未停止，他抄起腿给了宋予两脚，声音忽然清朗，奉承的僵硬。
“叶老师我是先跟你商量叶潭家这小子的事，你把小怡教得很好，我和他妈都很满意，你看你有没有时间再顺手教教我三儿子。”
奉承的语气逐渐狠厉，于沣语调轻渺，“我还没见过比他还不听话的小孩，你聪明力气又大，最好好好管教下他。”
“你们现在在家里？”叶潭绕过于沣的话柄询问，那边轻快地嗯了一声，叶潭便从床上起来，说，“那我现在就来查看宋予的情况。”
“这么快？”于沣不敢相信，却掩盖不住他的喜悦，说着，“会不会太麻烦你？”
“不会。”叶潭说，半分钟间打车软件已叫到车。
寒风吹袭，白天车水马龙的城市安静的像童话，叶潭坐上车，看着树影摇曳，街灯闪灼，车行渐入草丛。
“您来了。”管家接待，他的脸色铁青，做着接待手势的手都在颤抖。
叶潭看了眼时间，现在是凌晨两点，大厅内的灯全都关了，只剩于沣宋予桌前的一盏小台灯还亮着。
光影勾勒眉骨，白墙前的两人仿若一只伸着利爪猛虎在捕食骨瘦如柴的半死人。
“叶老师来了。”于沣戳了戳宋予的脊梁骨。
兜着头的宋予这时才有了反应，慢慢悠悠地走到叶潭面前，生涩地叫着，“叶老师。”
看不过的于沣直接站起身揪着宋予的衣领提回椅子，面目憎恶，“多大了叫人都不会叫。”
他指点着宋予叫声甜蜜的，叶潭便成功听见宋予掖着嗓子喊的一声甜腻到生了腐虫的叶老师。
“可以了。”叶潭摆摆手，“除了宋予的事，叶潭还有事要和你说。”
于沣丝毫不管叶潭说了什么，继续他的话题，这会儿他撸起自己的袖管，这里竟也青紫交接。
他一摸，斯着叫痛，牙缝里带着恨铁不成钢道，“那个等会儿再说，你看看我今天被他打的，真是欠扁。”
“我看他还不长记性，还要惩戒呢，alpha的力量不是普通beta的三倍吗？我看叶老师就挺适合来惩戒他的，要不是小怡睡着了我也不会麻烦你。”
刚进门时叶潭不可能没注意到现场的状况，玄关抽屉暗槽的惩戒工具全部曝露，椅子桌子地板沾着血丝。
最明显的佐证在两人身上，宋予发丝凌乱，伤疤交叠。
“这不在我的业务范围内。”叶潭四周扫了一圈。
家里的阿姨这时竟也乖乖守在身边等待调派，比起担忧他们更多是怕祸及己身，身体颤抖到无影。
“你不愿意？”于沣转过头来，他本生着一张小白草的脸，嗔目起来也算不上吓人。
可纵使如此，那屈起的手臂渐张待发爆起青筋的模样却做不得假。
叶潭熟视无睹于沣的行动，漠然道，“你既然选择将他交给我，就请按照我的行为方式来做事。”
“帮我教训一下他怎么了？”于沣也不演了，腿立在座椅上，视线扫过排排站的阿姨。
“我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力气这么大了，我们家里这么多人轮番上都管不住他。”
说着，他将手臂举到高处势要让叶潭看个清楚，“看到了吗？都是他打的。”
家庭纠纷。
叶潭定了性，转头看向宋予。
他没有解释的意思。
因着桌边就两个座位，一个给了于沣，一个给了叶潭，如今的宋予只能站着。
“你有什么想说的？”不说话就永远没有辩驳的机会，叶潭紧紧盯着宋予。
“……”宋予抿着嘴巴，简短地道，“我不在这住，也不用你管了。”
我和你指代的都很明确，于沣当即暴起拍桌，身侧的阿姨吓的肩膀一抖手上刚洗的盘子都滚下碎裂，声音嘈杂。
“你敢？”于沣怒目圆瞪，这只老虎终于是表露自己的真实面目，嗜血凶恶，将所有人视为敌物。
“反正我说什么您都会反驳。”宋予不卑不亢，他挪动脚步逐渐走到了叶潭的身边，“所以我只是表达我不需要你这一件事。”
“我看你就是皮痒了。”于沣眼睁睁看着宋予走到叶潭身边，身子立马不安分地站起来。
他已毫无形象可言，伸长的手臂像是工厂的机械臂只有抓回宋予好好教训一个指标。
但这次的宋予格外聪明，一个躲闪，他逃离了于沣的魔爪，眨着血红的眼声音坚定，“因为你没办法一碗水端平，所以我选择离开。”
听到这话的于沣先是一瞬间的沉顿，再用手抹了一把脸颊，阴栗地低吟，对着宋予说，“我对你已经够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