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馨怎么也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江迟喻,而且还是这般落魄的打扮。
“快上车来!”
江迟喻等的就是这句话。
辛馨亲自下车将她迎上了马车,帘子刚合上,后头就有人追了上来。
“前面的人等等!”
朱枭遍寻人不到,顺着痕迹上了大路,结果痕迹消失,不远处还停着不少人和一辆马车。
江迟喻心中一紧,难道那伙人这么快就追上来了?
朱枭派人走到马车前,他在后头观察。
这马车看着不奢华但绝不是平民所有,周围还有侍卫守护,里面的人惹不惹得起,他得好好思考。
“打扰几位了,请问一路过来,可曾看到一个身材瘦小面色蜡黄,还背着个包袱的男子?”
车夫同侍卫对视一眼,这不就是方才那个古怪之人的打扮吗?
可她都上车了,明显是小姐认识的人,他们肯定不能将人说出来。
辛馨坐在一旁也听到了外头人的问话,惊讶地看向江迟喻。
江迟喻朝着她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有苦难言。
辛馨很快明了,给身边丫鬟使了个眼色。
丫鬟意会,稍稍掀开了帘子,但又用身子挡的严严实实。
“怎么还不走?”
来人又将问题问了一遍。
那丫鬟翻了个白眼,将狗眼看人低的气势演得足足的。
“我们是什么人家,哪会跟什么男子扯上关系,你又是什么人,敢拦我们的马车!”
她这话一说,就是要隐匿江迟喻的意思了。
周围的侍卫车夫也是眼观鼻鼻观心,作不知状。
朱枭也知道这伙人怕是京官家眷,不好再拦,可他还是不肯放弃,亲自走了过来。
“打扰贵人了,若是没见着那瘦小男子,可曾见过一女子,也是背着个大包袱?”
江迟喻在逃窜的过程中,说不定就会为了掩人耳目,重新换回女装,他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机会。
这话一说,正正是契合了江迟喻的身份,小丫鬟倒是见过大场面,心中吃惊,面上却不显。
“没见过没见过!这荒郊野外的,就你们这拦车的人最怪!”
她不耐烦地放下帘子,最后还不忘留一句。
“还不快驾车,要是耽误了小姐归家的时辰,大人和夫人怪罪下来,我可不替你们担着!”
这话一出,车夫和侍卫也不管前头拦着的人,绕过他们就走了。
这般不给人面子,朱五气得想拔剑过去直接砍人,被朱枭拦住。
“蠢货!王爷交代过低调不要惹事,那个一看就是官家女眷,死在这里,你以为我们还能全须全尾回奕州吗!”
他们并非打不过那些侍卫,可没必要多生事端。
“朱五,你带着人继续在附近找,我就不信找不到。”
“朱二,同我一起跟着那辆马车,看看可有什么异常!”
“是!”
“是!”
马车中,江迟喻塌下紧绷的脖颈和肩膀,终于是松了一口气。
“多谢辛馨,此番恩情我无以为报!”
辛馨倒是好奇她到底发生了什么,可看着似乎并不是什么好事,问出来怕是会揭人伤疤。
江迟喻看得出她神色中的好奇,又想起她是贺纪的表妹。
贺纪如今生死未卜,若是当真,连父母亲人的最后一面都见不到。
不,不要去想,一定会没事的,她一定会把解药带回去的。
“辛馨,我的确在处理一些事,但是现在没办法同你说,抱歉。”
辛馨温柔地摇摇头。
“不用,不用说抱歉的,迟喻,没关系的,你平平安安就好了。”
平平安安。
江迟喻听到这四个字,终于忍不住落下泪来。
她一路北上,遇到太多故人,她们都说,平安就好。
是啊,平安就好,她重来一世,不就是为了让更多人平安吗?
她会平安,贺纪也会平安,黄杨青杨,立冬立夏,江暑阿蓝都会平平安安的!
到了城门口,江迟喻明显紧绷起来,她不知道这附近到底会不会有宁王的人在守着,还没进城,她还不能暴露身份。
辛馨看出了她的紧张,将手轻轻放在她的手背上,无声地安抚。
果然,什么事也没有,侍卫拿出了辛府的牌子,她们轻而易举就进去了,根本没人多此一举一定要掀开帘子查探。
一路跟着的朱枭将一切都看在眼里,看来这马车里的果然不是寻常人家。
这望京城,辛府能进去,他们却进不得。
“算了,跟我回去。”
进了望京,一切都变得顺利起来。
江迟喻谢绝了辛馨要送自己回家的好意,纵使她也格外想念爹爹,可她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她约定好的地点找到了贺纪留下的线人,凭借贺纪和刘杨的亲笔信还有其他信物,她几乎是第一时间就被秘密送进宫。
天色已晚,连点了天底下最多烛火的皇宫也也找不到的黑暗之处。
江迟喻跟在引路的人后面,一步不敢走错。
这不是她第一次进宫,皇后常常召集望京贵女进京赏花,无论官品高低以示皇恩,因而哪怕当时爹爹不过是六品官,她也来过几趟。
可之前的每一次,她去的都是妃嫔居住的内宫,这一次,她却是来到了皇帝上朝批阅奏折的外宫。
透过长廊,江迟喻甚至辨认出宣政殿的轮廓,那个爹爹每日都要去早朝的地方。
她从来没见过皇帝,她几乎是屏息着进入了内殿,本能地跪下,将带了一路的信封和案宗呈上。
她不敢抬头,只能看到皇帝脚上的龙靴,金线在夜晚也熠熠生光。
好似不需要她说什么,皇帝看完信纸上的一切就已然是怒拍桌子,不知对着谁破口大骂。
“混账,皇家白养了他多少年,他竟敢做出这种损害百姓之事!”
“周齐,你马上带上一队人马,前往奕州把人给我押过来,老老少少,一个都不能少!”
“臣领命!”
“苏佑全,即刻去太医院,让那群平日里没事干的太医马上去找十日毒的解药!”
“遮,老奴这就去!”
将事情吩咐完成,他看向底下规规矩矩低头跪着的江迟喻。
“你可看过这封信?”
江迟喻老实摇头,虽然是由她送信,但她的确没打开来看过。
“信上说,松林大坝是你修补好的?”
江迟喻点点头,这不需要否认。
“同朕仔细说说。”
江迟喻虽不解为何陛下要这般问,可她还是低着头将事情交代清楚。
让她没想到的是,陛下竟然对水利也有研究,甚至还问她用了什么材料,使用什么结构。
“那这么说,松林大坝也只够再撑几年,几年后同林百姓又当如何应对洪灾?”
这就是江迟喻想要修筑围堰的原因,可她不知道在皇帝面前能不能说。
皇帝看出了她的犹豫。
“你说,朕恕你无罪。”
江迟喻咬咬牙,还是将围堰一事说了出来。
“家祖治水多年,见过太多堤坝被毁,悟出堵不如疏。松林大坝固然可拦住荆河之水,可围堰却能将荆河之水分流,引到同林各乡,加以利用,可解部分乡镇水稻种植时缺水难题。”
面对皇上,江迟喻不敢班门弄斧,只将心中所想老老实实说了出来。
她看不到高堂之上,皇上看她的眼神中带着满意。
“这一路只有你一个人,过来不容易吧?”
江迟喻垂着头,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这一路的确不容易,若不是有那些亲人朋友,她可能早就死在半道上了。
“有家学渊源,有治水之能,有不畏权贵之心,有孤身北上之勇,你,很好!”
想到朝堂之上那些尸位素餐的老匹夫,年轻的君王眼神锐利。
他好不容易培养出贺纪这样一个人才,也差点陨落,这朝堂,是该变变天了。
来路多坎坷,归途却平顺。
再次回到同林之时,离贺纪毒发只有两日了。
暴雨如注,松林大坝已然修复,同林百姓可在家中安心度日。
江迟喻却踩在雨水中,带着人拼命往江宅,林宅去,然而,人去楼空,偌大的宅门中,空无一人。
就连生意红火的糕点铺子,也关门日久。
越找江迟喻心越沉,怎么会呢,怎么会一个人都没有呢?
难道贺纪,林伯,秋梨他们都被宁王的人——
“这里留有暗号!”
身旁的声音将快被想象逼得崩溃的江迟喻拉了回来。
这是黄杨他们留下的暗号!
顺着暗号,他们找到了所有人的藏身之所,竟然就是当初那个偏僻基地。
听到外头的响声,已然是强弩之末的黄杨打起精神,死死地盯着大门。
无论再来几拨“砂云军”,他都抵得住!
身后一身是伤的青杨,刘杨,甚至年迈的林伯,柔弱的秋梨都拿起了武器。
无一人不受伤,无一人不流血,无一人肯放弃!
几乎是门一开,黄杨就冲了出去,在看到来人却紧急停手!
“江小姐!”
他的声音已经沙哑不堪,却能感受到万分的惊喜。
这一声像是唤醒了满室的人。
“迟喻!”
“小姐!”
“旋旋!你平安回来了!”
江迟喻忍着热泪看着院子里的所有人,真好,大家都还在!
“我回来了,我把救兵和解药都带回来了!”
千疮百孔的基地因为江迟喻的到来而彻底恢复生机,所以争先恐后地拥抱她。
这八日,太久,太久了。
太医被迎进了贺纪的房中,在迈进门的那一刻,江迟喻却踉跄了几步,手紧紧地扶住了门框。
心跳狂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