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万清一直盯着角落的屏幕出神，秦朝叫他第二遍的时候才回神。

秦朝递过去本文件，上面是事故涉及人员情况：“裴哥，经过分析，所有事故家中都有女的。”

这可不是个特征，没排除几户人家。

裴万清翻阅文件手一顿，头都没抬，随手丢了文件：“再找。”

秦朝明显感受到裴哥心情差到极致，灰溜溜捡起文件，又带着手底下几百人开始数据分析。跑出监控室，他摁住后耳：“乔云，你那边什么情况，再搞不出来裴哥要气炸了。”

“玩具起火。”乔云微微避开人群，“具体是什么还在排查。自从那个黑袍子冒出来，裴哥心情什么时候好过？”

她突然反应过来：“也就那么几天吧，还能看到他笑呢。之后见裴哥就像开盲盒，心情只有差，很差，非常差，极致差。”

没什么时间哭诉打工人悲惨经历，事故现场出来的同事对她招手，指给她看一堆灰，介绍这个是什么，那个是什么。

说实话，没看出来。

乔云疑惑道：“能确定哪个先起火吗？”

那人遗憾摇摇头：“就是没有明火，动静太大‘春风’也会爆炸，具体要知道藏在哪，很困难。”

乔云拍拍那人，鼓励大家不要放弃，继续工作。

一整天下来，小区里拆除不少“春风”，又有几户爆炸，救援到位，都是轻伤。所有人跑得气喘吁吁，分班抱着盒饭随意坐在地上狼吞虎咽。

顾长风伤好的快，恢复意识后没过多久伤口就不疼了，看着大家忙来忙去也不好意思休息，帮着干点活。

入夜刚坐下吃一口饭，凉了，不碍事。

他正吃着，眼前递来一碗热汤，他一抬眼，是个老婆婆，好像在楼梯上见过。

婆婆晃着手不让他起来：“今天谢谢你救了苗苗和陌陌，家里做了鸡蛋汤，喝点热的暖暖身子。”

“谢谢婆婆，都是我应该的。”顾长风笑得开心，许久没有这种心里暖暖的感觉了，因为裴万清离世心里缺的那一块终于不再透风。

他一转头，发现周围十几个住户在给同事们分发吃的喝的。彼此洋溢的笑脸明媚灿烂，洗刷一天的疲惫。

……

裴万清盯着那一角出神，手指不由自主摩挲指尖，监控里正是顾长风的笑，许久不曾见他这样笑过了。

果真离开他是个正确的选择。

林芝进来时，正好看到裴万清微微低头的落寞身影，她轻轻将餐盘放在桌上：“裴哥，你站一天了，吃点东西休息一下吧。”

“不用。”裴万清直截了当。

林芝叹口气退出去，裴哥总是这样，忙起来没胃口吃饭，就算吃也吃不了几口。这时候她才觉出顾长风一点好，连哄带骗加威胁，好歹能让人吃点东西。

乔云传来讯息：“手串！是手串！所有家里的孩子或者年轻女孩儿前几天都在夜市买过手串，里面有‘春风’，量不多，小爆炸点燃可燃物引发的火灾。”

裴万清眉梢一动，看一眼秦朝，他会意调出昨晚夜市的监控，最终落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一个老奶奶正在售卖玛瑙手串。

说是玛瑙，其实就是批发的塑料珠子，上面裹一层颜料，看着闪亮。

秦朝很快调出老奶奶资料，有些不可置信：“老奶奶住在安华小区，老伴儿去世，无儿无女，靠退休金生活，闲暇摆地摊，是不是被陷害了？”

裴万清一目十行看过老奶奶生平，摁住后耳：“龚磊，去她家里看看，注意防护，‘春风’在手串里。”

龚磊很快回消息，有些气愤：“所有手串已经封箱，马上送回中心。幸好奶奶一个人住，动静小，不然这么多手串非得引起大规模爆炸。”

裴万清不想听他发表个人观点，冷冷道：“说重点。”

龚磊一激灵，快速道：“奶奶说是一个二十多岁男的卖给她的手串，他说是他也是摆摊但是家里有急事卖不出去，着急出手，奶奶低价买了，三天前开始卖。但据奶奶说，她生意不大好，统共卖出去二十三条，她数着呢。”

二十三条，和三百条人命差太多。

裴万清指尖不自觉在桌面敲击，随后在秦朝桌前一点。

屏幕上开始滚动三天内奶奶的摊位，那个男人出现了！

他穿着一身宽大的衣服，没拍到一点面部，很会挑视角，专门卡着监控盲区，只拍到他背对着监控，给奶奶说了声什么，放下一袋子又消失在监控里。

秦朝看了眼裴万清脸色，吓得立刻收回目光，对手下人下令：“翻看同一时间三公里内监控，找到类似身形的人，注意他的伪装。”

监控中心全员通宵达旦干活，派出所转来几道举报骚扰电话，甚至动用到不小的关系。裴万清一句话压下去：“要人命还是要秩序？”

社区号召大家将类似手串上交，小区里灯火通明，居民们排成长队，带着烫手山芋一个个心急如焚。

乔云很快又传来消息，沙哑的声音急促紧张：“裴哥，许多老年人说今天早上超市搞活动，买手串送鸡蛋。”

“……”秦朝一瞬间呆愣住，感受到背后一道寒芒，赶快调出附近几个超市的监控，成群结队的老年人抢购，个个笑逐颜开。

他好想哭，别说追踪，这么多数量都统计不清啊。

裴万清在手心掐一把，安排道：“联系超市负责人，找货源。”

秦朝很快拿到消息，欲哭无泪道：“和老奶奶经历差不多，一个二十多岁男的说有手串积压卖不出去，求好心人帮帮忙出售。”

监控依旧只拍个模糊背影，这人就像是天上掉下来的，完事又飞回天上去。

监控室里寂静许久，林芝高跟鞋的声响格外明显，她走得很是焦急，递上新的黑信封，这次上面别了只鲜玫瑰。

裴万清抽了玫瑰扔地上，毫不怜惜撕开信封，里面只有一句话：思慕良久，但求一见。今晚八点，不见不散。

落款是影子，加上个拙劣幼稚的红色爱心。

恶心。

裴万清的嫌弃快写到脸上，死死盯着“八点”的时间点，现在是凌晨一点，这一天不知道黑袍还会搞什么小动作。

他点点桌面：“东区发布暴雨红色预警，全部人员停产停业，公交地铁停运，一个小时后安华小区上空人工降雨，地面积水量10cm以上。通知中心全员，继续搜查。”

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不敢做声。

林芝小心开口，声音打着颤：“气象局那边……”

裴万清不以为然：“我扛着。”

林芝脱了高跟鞋跑了，秦朝带着人马不停蹄找黑袍，在裴万清的威压下键盘都不敢敲太大声。

林芝很快又跑回来，举着不停震动的手机惊慌失措。气象局的老局长亲自打电话来，破口大骂，裴万清不耐烦直接挂断。

又是夺命电话铃声响，这次那边稍微安静一点，裴万清冷冷道：“我只服从联合议庭调配，欢迎投诉。”

他瞥一眼林芝，有些不满：“冷静。”

……

顾长风正忙着在草丛里翻翻找找，突然一个晴天霹雳吓得他差点栽进灌木丛。

通讯器里传开龚磊的声音：“所有人员注意，一小时后有暴雨，各自注意安全，搜查继续。”

顾长风不用猜就知道谁的安排，他可太知道姓裴的狠，别说刮风下雨，世界末日他都得把活干完。

下点雨也好，“春风”稀释掉威力应该没那么大，越少人受伤越好。想到这，他神奇对姓裴的多一丝好感，是挺果决的，这一下得得罪不少人吧。

黑云压城，雷声越来越大，风狂树倒，路灯接触不良跳几下熄灭，头顶游丝闪电接二连三，成了暗夜里唯一的光。

顾长风打亮手电，见远远的人群聚集处已经开始分发雨衣和照明灯，收集手串的速度也在加快。

他突然觉得姓裴的也挺惨的，还得得罪国网，后面会不会报复给监控中心断电啊。全员被困电梯，嘶，想想就可怕。

他不敢多耽搁，这里没有发现立刻转战下一个建筑。

豆大的雨点打到脖颈，还挺疼。

通讯器里传来新的通知：“所有人员立即转入居民楼搜查，着重注意公共区域，注意素质形象，不得扰民。行动！”

龚磊雄浑的声音伴着风雨雷电听着格外惊心动魄，顾长风心神一紧，在雨幕落下前攥紧最近一栋居民楼。

前脚进去，就听到“哗啦”一声巨响，雨水迅猛冲向地面摔个玉碎铿锵。

顾长风不由得瞪大了眼，作为一个北方人，他真没见过水帘洞似的雨，外面的景象隔着雨帘模糊不清。

他打个寒颤回神，立刻从一楼开始搜查。不少人听到动静慌乱地跑下来，他赶忙拦着最边上拍手的小孩：“外面危险，别出去。”

十几个大人满面愁容地看着瓢泼大雨，拉着他不满问道：“你们这雨下到什么时候啊，还要不要人上班？”

迟到了全勤奖都没了……

“这……”顾长风就是个服从命令打下手的，他哪知道姓裴的想干什么。

突然外面的小孩被一个浪花掀翻在地，水灌进来了！

顾长风赶忙抱起小孩往大人怀里一塞，立刻关上门，吆喝着大家：“找东西把门缝堵住！”

一瞬间所有人焦急慌乱起来，不光班上不了，家都快淹了，手忙脚乱找东西，闹得整栋楼人都折腾起来。

楼里灯扑朔几下，灭了。

孩童爆发啼哭，尖叫声此起彼伏，1000万平方米的土地上遁入昏黑。

林芝手上电话不停响，她做了几个深呼吸手还在不停抖，求救似的看向裴万清。

国家电网，水利部，电力部，国家安全部，交通部，国防部，公安部……电话发烫，快要被打爆了。

可面前的男人神色平静，靠在桌边，指尖有节律在桌面慢敲，不知道还以为他在听音乐。

良久，他微微睁开眼：“减少降雨量到100mm，加快楼内搜查，发现‘春风’后立即拆除，直接丢雨里。”

林芝有些震惊，“春风”珍贵，这次直接报废几百毫升，她嘴唇翕动：“联合议庭那边……”

裴万清合上眼，轻描淡写道：“我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