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踩着习习的夜风,安静地往公寓走。
走到楼宇拐角处的时候,陈立停下来拉住了我。
我疑问地看着他。
“怎么?”
“你不让我掺和你的事,是指情感,还是指所有的?”
陈立的表情很严肃,看他如此认真,我却有一点想笑。
我故意说:“情感。”
他像是宕机了,在那里一动不动的。
我将他扯住我衣角的手拉了下去。
“别扯着我。”
他的手垂到身侧,连人也后退了一点。
“还有想问的吗?”我问。
“没有了。”他回答。
“那回宿舍吧。”
三十号,运动会。
八点不到,所有同学都集中在篮球场上,彩旗被吹得飞扬起来,大家都穿着颜色不同形制相同的服装,每个班级都排列成一个色块,一块一块,喜庆非常。
鼓声响起,一个一个班级从篮球场进入田径场,步调一致,踩在跑道上。
我们班是高二(10)班,处在不前不后的位置,在篮球场滞留许久才轮到我们。
进入小门,直走,到头左拐。
我们即将进入主席台的视野。
走在最前的是吴十一。
别人班的领队都是漂亮女生,穿着与校服不同的小裙子,做了发型,化了妆,很漂亮。
我们班本打算让吴桐来,她很高,长得也不错。可是她说她社恐,分不清左右,走不明白,生生给推拒了。
班任又点名林雪文,可是林雪文说自己个子太矮了,走在全班最高的男生前面,也太可笑了,她不干。
班任还没有勇气把队形都改成小个在前,大个在后,而班级最高的四个男生确实就站在最前。
班任又瞅瞅学习好的陆慧,陆慧脑袋低的要扎进桌洞里。
再又被两个女生以自己太胖,或以自己顺拐为由拒绝后,班任拍板说让男生来。
在最帅的和体育最好的之间,女生们一致说选最帅的,然而班任被女生伤透了心,说偏不顺她们的意,就选体育最好的。
于是我落选了,吴十一是我们班的领队。
王鹏,龙飞,我,张一凯四个站第一排,能清楚地看到吴十一骚包的样子。
他学其他班的领队,没有穿校服,穿了套漆黑燕尾服,头顶礼帽,手举班牌,好像个中世纪吸血鬼。
来到主席台,吴十一高举班牌,撕心裂肺大喊:
“高二十班!”
女生们接:
“真不一般!”
男生接:
“群虎下山!武松干翻!”
所有人:
“干翻!干翻!唯我十班!”
一边的班任扭脸背过主席台,假装不认识我们。
口号喊了两遍,吴十一手中班牌回落,抬手脱帽,向主席台致意。
待所有人都列队在田径场中央的草地上,升旗仪式即将开始。
升旗,领导发言,做操两套,退场。
我们十班的驻留位置跟主席台在同侧,与主席台隔了五个班级。
场下,新的节目即将上演。
音乐声响,一群穿着武士服的学生飞快进场。
他们摆出二十四式太极拳的起势,随着乐声变动,他们开始舞动起来。
有服装加成就是不一样,再熟悉的拳法,被穿着统一服装的学生们演绎起来,变得分外有气势。
一套拳打完之后,一部分人退场,然而还有一部分停在原地。
没动的飞速脱掉自己的宽松武士服,里面竟还穿着黑背心和牛仔裤。
下场的人带走了他们脱下来的武士服。
剩下的人则从腰间抽出亮闪闪的东西,竟是双截棍。
音乐从之前的舒缓变得激扬,场中瞬间嗨了起来。
大家坐在观众席,一边看节目,一边还被要求写短句好向主席台投稿。
陈立拿着纸笔,憋了半天一个字也没憋出来。
他捅捅我。
“你不写?”
“不想写。”
“你写呗,你文采那么好。”
“我什么时候文采好了?”
“你语文作文能考五十分呢。”
“都是引用堆砌,没什么意思。”
“让我引用我还想不起来呢,我背单词也费劲,最怕这种记忆性的东西,所以我才不敢选文科。”
“说得好像理科就不用背了似的。”
下午,我有一项比赛要参加,是三级跳。
我当然什么也不想报,是被吴十一硬扣到头上的,他说他一个人忙不过来。
张一凯被强迫报了跳高,吴十一自己则是四百米,和八百米田径跑。
当然,四乘一百接力我们三个都有。
惊掉大家下巴的是,我同桌清纯哥竟然报了一个五千米长跑。
张一凯说吴十一没人性,没人报也不能送清纯哥去死啊。
吴十一无辜地表示是清纯哥自己愿意的。
清纯哥又瘦又小,他看起来好像一阵风就能吹倒,连走路都让人怀疑是否稳当,居然报长跑?
陈立问他:“你不是钢琴家吗?你确定你能跑?”
清纯哥只是点点头。
陈立说:“别硬撑,真跑不了大不了走,别把自己跑坏了。”
清纯哥还是点头。
我跳远的时候,陈立跟在我身边。
我跳的时候,他站在前方沙堆边,紧张地看着我。
裁判小旗子一挥,我如离线之箭蹿出去。
助跑,一步,两步,三步,腾空。
“欻——”双脚深深扎进沙土里,身体如弹簧一样弓起,弹开。
我站直,走下场。
有同学记下成绩,有同学上前将土坑重新填好。
我轻松地跟陈立离开。
陈立又露出崇拜的神情。
“航航哥。”
“想夸我就尽情夸吧。”
“好帅。”
“嗯。”
“你刚刚好像飞起来了一样。”
“我知道。”
“你溅起的沙子都飞我嘴里去了。”
“没飞你眼睛里就不错了。”
“飞眼睛里你就帮我吹吹。”
“没人帮你吹。”
“那你帮我吹嘴巴。”
“别赛脸。”
……
后来听到广播报成绩,我的三级跳只得了一个第二,去主席台领了奖励,是一个皮质笔记本。
接力赛要明天,运动会总共举行两天,之后便是三天的假期。
放假陈立约我去石咀山,说反正我们都不回家,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去爬山,我恩准了。
第二天上午,跑完接力赛,我和陈立直接开溜。两天的运动会已经没有任何新鲜感,下午好多人都跑了。
晚上时听说清纯哥的五千米长跑完美收工,得了个第三名,他还真有两把刷子,比吴十一那个只擅长爆发运动的体委强多了。
晚餐我们没有去食堂,而是去了美食街附近的餐馆吃炒菜。
这家开在校园里的炒菜馆专门面向学生,一份肉菜五到七元,一份素菜三到四元。每份菜还可以拼盘,我和陈立每人点了一荤一素。同时又两个肉菜拼一盘,两个素菜拼一盘,这样我们就能吃到八个菜,很丰盛。
吃饱喝足,回寝,一夜无话。
第二天睡到自然醒,九点左右,我和陈立出发离开寝室。
坐公交车倒车倒了很久,我们终于来到石咀山山底。
说是山,其实更像公园。张目望去,两条路一左一右,有如两条平坦的公路。
我们注意到路边有卖矿泉水的,问了价钱,康师傅矿泉水卖两元一瓶。
还有卖帽子的,帽子沿儿上有一个小风扇,安着电池。
陈立拿起帽子看了半天,似乎想买。
我催促他快走,他才恋恋不舍地放下帽子跟我上山。